一直到夜里,铃铛都没能摆脱好奇的宫女。
上了年纪的宫人不能不持重,比如永娘就什么都没问,但耳朵一直竖着,时不时瞄一眼,那些和铃铛年纪差不多的小宫娥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她们围在铃铛身边,请求太子妃多说些和敌国、卧底有关的事情。
她不喜欢被称作太子妃娘娘,所以宫人们只能叫她殿下,就有小宫娥七嘴八舌地问:“殿下,听说丹蚩人都青面獠牙,要生吃小孩子,是真的吗?”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铃铛抱着小白,手一下下挠着猫下巴,笑眯眯地说,“丹蚩人也是人,虽然对敌国人不太做人,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底层其实很有些愚昧,所以对铁达尔王非常迷信,主要是对带着他们打仗的人非常迷信。不过王上那些人,黏上毛比猴子都精,谁都别笑话谁。”
众人听得惊叹连连,又有人问:“真正的九公主,有殿下这般貌美吗?”
铃铛歪头想了想,说:“也很好看,小脸,大眼睛,大红裙子,跑起来像只大鹅。”
她笑笑说:“其实公主啦,大小姐啦,都是挺好看的。因为她们吃的好,个子就高,睡得好,脸上没那么多疙瘩,不干活,脸和手都细嫩,所以只要脸不歪嘴不斜,穿的也好,大家看起来都很漂亮的。”
就有小宫娥感叹:“做公主真好啊。”
永娘立刻叫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宫娥一下子白了脸,跪在地下,连连求饶。铃铛听不得这话,就叫她起来,说道:“公主踩着别人的命过活,自然过得好。”
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于是问道:“你们都是为什么入宫的?”
这一下子就打开了宫娥们的话匣子,她们唧唧喳喳地说起了自己。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家的女儿,有家乡闹了饥荒的,有爹娘生了弟弟不想要的,也有父辈犯了事,所以被抓进来的,听得铃铛神色黯然。
她问:“要是放你们出宫,你们想回去吗?”
这话听得在场的宫人都有些愣,让铃铛意外的是,想要回家的人,居然想象中少得多。
“婢子又不识字,也不会做别的事,只会伺候人。要是出宫嫁人,相公靠谱还好,不靠谱的话,该怎么活呢?”
对啊,女子生死不由人,要是所托非人,日子得难成什么样啊……
当晚李承鄞回来的时候,她就直接抱了上去。
对于她主动投怀送抱,李承鄞意外极了,他心思活络起来,想把铃铛按在床上亲。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再也不用伪装、再也不怕保护不了她,和他们未来的孩子了。
可是铃铛不让他亲,也不跟他圆房。她红着脸,小声说:“别闹,肺炎没好透呢,万、万一怀上了,就不能吃药了……”
李承鄞就逗她:“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
铃铛打了他一下,不在理他,转身去抱猫。
当年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让李承鄞带她回家乡,这句话说完,她就意识涣散了,隐约记得李承鄞说过什么,可是现在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靠一口气撑着的人,那口气散了,魂也就散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这么苦,一死了之,倒也更舒坦一些。
可是她舍不得,那个在丹蚩举着火把,把她的魂魄碎片一片片找回来,小心翼翼地拼好的那个少年,如今正身在危险之中,这叫她怎么舍得走,怎么放得下他呢?
李承鄞不是坏人,也不能算是好人。他没有故意要害人的心,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无辜的人,也丝毫不会手软。他空有一颗真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也不会爱,和他在一起简直每天都是折磨……
所以很多时候,铃铛都不想搭理他,看见他就烦。要不是长得合她心意,烦躁期只怕还得翻番。
铃铛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看见李承鄞盯着猫,眼中满是嫉妒。
她勾手去搂李承鄞的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笑骂:“你是个醋坛子成精了吧?”
李承鄞倒是好哄,亲他一下立刻就笑逐颜开起来。不过他还是把永娘叫了进来,把猫带出去,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振振有词地说:“这猫正在换毛,当心你会打喷嚏。”
好吧好吧行吧行吧,她假装没看见李承鄞醋得眼睛都红了这件事好吧。
永娘备好了热水,来问他们要不要沐浴。铃铛眼巴巴地看着李承鄞去净房,自己噘着嘴,在一旁泡脚。
没办法,她的病还没有好利索,虽然不咳嗽也不烧了,但是嗓子还是哑哑的,头也不完全清醒。现在去沐浴,可能会因为受寒,加重病情,反而得不偿失。
李承鄞沐浴更衣,披散着湿发走了过来。铃铛便问他:“不把头发绞干睡觉吗?”
“现在天还早。”李承鄞坐在她旁边,顺手拿起擦脚布给她擦脚。
铃铛本来脚底是有一层茧子的,来了宫里,太皇太后下令刮干净了,后来也不怎么走路,养到现在,一双小脚丫白白嫩嫩的,被热水烫的有点发红。她个子不高,手脚都小,李承鄞刚好一手握在手里,带着刚刚泡过药浴的药香气,李承鄞就一边给她揉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月事好些了吗?”
“也就那样,吃药、针灸、泡脚、按摩,总之该疼还是疼,除了吃药,最舒服的时候就是你亲我的时候。”铃铛发愁,“太奶奶说生了孩子就好了,可是要是孩子生了都不好,那可怎么治啊……”
李承鄞凑过来问:“那你想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铃铛对他翻白眼:“又不是自生一胎!”
李承鄞看着她笑,揉完脚底,又去揉腿。铃铛趴在他身上,说:“要是生个女儿,阿穆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太刚硬,不像个女孩的名字。你说改成什么好呢?”
“这个慕。”李承鄞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
铃铛觉得手心痒痒,倒是先红了脸,收着手说:“我不要,这个字也像个男孩子似的,别的又不好看,不如我们给女儿另外起一个吧。”
她歪了歪头,手指去拨弄猫尾巴,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道:“昭穆昭穆,不如丫头就叫阿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