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使秦的那一天,还没有到花朝节。
白荍站在韩宇的身边,静静的看着韩非与韩王告别。
这只送别的队伍堪称盛大,或许是因为使秦的缘故,队伍里安排了很多士兵,以此保护这名使者的生命安全。张相国和姬将军分别站在韩王的身后。姬无夜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畅快的表情,若不是这是送别场面,他大概是会当场笑出声来。
宫中的公主多多少少都来了,她们脸上或好奇,或疑惑,或满不在乎,唯独红莲一个人站在前面,两眼红红,素来被精心装扮的脸上也不见半点的妆容。
白荍紧紧的抓住韩宇的袖子,在他关心的轻问中,摇摇头。
韩宇知她是想到自己了,不免也有些动容,伸手牵住她,给予她安慰。
昨日下了一场雨,将天空上的乌云全部下走。今日初晨时,热烈的阳光便撒了下来。韩非站在阳光下,与韩王说着最后的话。阳光渡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渡上了一层光。
白荍抬起头,眼睛被阳光刺了一下,又被迫低下头。韩宇察觉到她的动作,轻叹一声,将她牵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也就是这个动作,让白荍鼻尖一酸,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没一会,就染湿了她的整张脸。
“九哥哥可不可以不走。”白荍低声说道:“没有任何一个妹妹应该失去自己的哥哥。”
“他会回来的。”韩宇哭笑不得:“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回来?”白荍问道。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韩宇温声说道:“这个是说不准的。”
“哥哥骗人,哪里会明天回来。”白荍瘪嘴,带着哭腔说道:“明天都不一定走出新郑呢。”
“说不定秦王反悔了,九弟明天就回来了呢。”韩宇轻笑着摇头,与白荍说道:“没有任何一个哥哥舍得离开自己的妹妹。你不用伤心,他肯定会回来的。”
“而且你的哥哥不是在陪着你吗。”韩宇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看她的眼泪渐渐止住,笑道:“担心哥哥也去秦国?”
“才不担心。”白荍闷声道:“九哥哥比哥哥聪明。秦王不会想哥哥去的。”
韩宇失笑:“看来没那么聪明也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白荍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含糊道:“我就喜欢哥哥。没那么聪明的哥哥就陪在我身边吧,哪里都不会用去。”
韩宇低头,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笑道:“不哭了。”
他说完,面前站了一个阴影。他抬头望去,韩非拿着两只酒杯站在面前,一双多情眼中含着温润的笑意,似乎是在说话般。
韩宇拍了拍白荍的头,但她死活不肯抬头。他只好朝韩非露出无奈的笑,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与他撞杯,饮下杯中清酒。
紫衣的公子乘着车辇渐行渐远,渐渐的,一行人在天际化成一点黑色,随即再也望不见身影。韩王此时已经带着各路的大臣公主离去。
城门外,只有红莲和白荍两个人站在这里。韩宇随着韩王一同离去了,临走之前,他把韩无栋留了下来,但是被白荍拒绝。她静静的站在城外,等红莲被人接走。
红莲一直站在城门处,倔强的看着韩非离去的方向。她的身后甚至没有宫女,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恢复喧嚣的世界。
这与前几年,她送韩非去桑海念书的样子完全不同。那时候的她或许有些伤感,但却没有这般的忧伤。
白荍和红莲之间的关系是奇妙的。她们是互相看不对眼的姐妹,也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但这次白荍显然失策了。只一低头的功夫,一片树叶从面前飘过。白荍擦了擦眼睛,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黑发在身后飘荡,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她眼睛一亮,想提裙跑过去。但是看看红莲,她又顿住脚步。
周围风声四起,白荍望着红莲,忽然醒悟:接红莲的人一直不出来,说不定就是碍于自己在。
这样一想,白荍瘪嘴,收回目光。她正欲往那边的大树走去,却见那人身影一闪,恍然间,就站在了城墙上,化作一个黑点。
白荍明白了他的意思,提起脚步,往城门小步跑去。跑入城门时,白荍停下脚步,似有所感的回头,只见红莲仍然站在那里,但她的身边,已然多了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女。
心中的顾念在这一刻全然消散。她嘴角扬起笑容,再度往城中跑去。
墨鸦正站在前面的街道上等她。他的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冰糖葫芦的摊主扛着那根木棒从他身边走过,也没有吸引到她一丝的注意力。
墨鸦没想到她会跑过来,而且像对她哥哥一样做出扑怀的动作。他没有反应,怔怔的任她抱住,听她说:“你是来看我的吗?”
“你很难过。”墨鸦想起记忆中韩宇的模样,伸手想摸她的头顶,但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发丝时,他似乎一下惊醒,猛地收回手,目色沉静的望着她的发顶。
她今日簪了一朵牡丹花样的发簪。阳光洒在发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墨鸦晃神。
白荍点点头,没有察觉到他欲而又止的动作。她心情低沉,说话也低落:“九哥哥去秦国后,红莲再去九公子府,就没有人会出来接她了。”
四周的喧闹声并不入耳,白荍觉得世界一片安静。她有种感同身受的忧伤,但是很快,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低沉的心情又如一扫而空,心中浮现出一抹感同身受的暖意:“我觉得肯定会有别人接红莲回去,我想去看看。”
墨鸦看她情绪转换的如此快,不免咋舌。他点点头,由着白荍搂住他的脖子,将人抱起,消失在街道中。
这一切不过转瞬,街道上的人来来去去,都不曾注意到,这里有两个人在瞬间消失不见。
黑色的足尖轻点,片刻间,两人就找到了正往城中走的红莲。黑衣的人停在一处树梢上,将怀中的少女放下,示意她往前边看。
“我就知道。”白荍看清远处的两个人影,一脸自得道:“会有人来接她的。”
墨鸦则神色不明的念道:“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