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的安全指示灯泛着绿光,年依和李旭春并排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坐着,想到刚才无谓的争吵,自嘲的笑了下。
“你会弹《水边的阿狄丽娜》吗?”年依问。
李旭春想了想,试了几个音,旋律自指间而出,开始有少许错误,后来越来越流畅,竟完整的演奏了整首曲子。
一曲作罢,年依鼓掌:“真不是一般厉害。”
李旭春腼腆的微笑。
“小春?”年依问:“我能这样叫你吧。”
李旭春:“当然。”
“有时候,我的心很清楚,但我的行为很矛盾。”年依像自言自语。
小春思索片刻,“心清楚还不够?”
年依:“即便做个坏女孩?”
小春:“那又怎样呢?”
年依:“你可真是老天爷派来的救星!“
小春笑:“难道不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再给我弹个《蓝色生死恋》里那个吧,我可喜欢那曲子了。”年依歪着身子拄着腮,捏着小春的一角袖子晃了晃。
她这样的时候像撒娇,可明明她们才第一次说话,小春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那曲子很多吉他初学者都会,但被人熟知的也只是第一部分,第二段有些难度,小春记谱能力非凡,硬是给弹了出来。她手小,一些和弦甚至得移动左手才能按全,年依又惊又喜,她从没见过那么灵活的一双小手。
那晚,李旭春没回宿舍,年依邀请她挤在自己的小床上,她们共同话题很多,小声聊天到很晚。黎明时分半睡半醒,年依感觉到李旭春起来给她掖被子,从脖子往下一直仔细的掖到脚底,认真得可爱。
雨夜漫长,鸟儿的脆啼唤醒清晨,经过一夜的洗涤,空气格外清新,好像喘口气儿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通透了。
年依上早自习的路上,看见操场边的一棵槐树断了,隔着围栏,校外公交站点的巴士车歪歪斜斜的停着,一地落叶,都是春季的新芽。
自从和小春交朋友,年依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少不了她的陪伴,甚至每节课下课都约好见面。班主任曾因此找她谈过一次话,那也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谈话。
班主任旁敲侧击,提醒她跟同学关系过近肯定会有些问题,不管是对方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这是她教书二十年来的经验之谈。
老师还说,她的家长曾经不止一次问询,她是否有早恋倾向。
最后,老师建议她复读。
当然,建议是别人的自由,不采纳也是她的自由。
她听说她之前在理科班的同桌,那个叫魏巍的女孩子,跟要好的女生求婚了,就在学校操场,对着无垠星辰,单膝跪地,女生也同意了,每晚宿管老师查完寝室,魏巍便溜进那女生的宿舍,两个人一起睡觉,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她们也没打算隐瞒。
她还知道李旭春确实也关注着一个酷酷的女孩子,她不确定她的性取向,有时甚至不确定自己的,但这不妨碍她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不久之后的一模,年依总分没到四百,事实证明,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头顶并没有女主角的光环,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来不及了,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班主任又给她换了新同桌,这次是两个男生,她坐最后一排,再退无可退。
挨着她坐的男生是个优等生,只是因为个子高才坐最后一排,而且英文很好,高三后期的测验密集得不像话,一次测验中,那男生懒得看题,抄了她的历史选择题,考英语时,却一道完形填空都不给她看,其实这个阶段成绩基本定型,即便是冲刺,也提升得不会太明显,所以年依已经不太在意分数,抄袭也只是为了卷面别太难看,可就是这么件无所谓的小事,还是把她气哭了。
女孩子的眼泪像钻石一样珍贵,让它滴落的人必将付出惨痛代价,年依在上课前大家纷纷起立喊“老师好”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笔袋里的胶棒立在了同桌的凳子上,结果相当惨烈,男生差点蛋毁人亡。
班主任请来她的家长,一番说教,以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结尾。
年时川这次来校排场挺大,乘了一辆年依从没见过的保姆车,临近月假,他给她请了假,期限待定,实则打算为她安排一名补习老师,高考前在家自行复习,不知道是否还有希望争一争二本线。
年依在春末夏初的夕阳里,和自己的行李箱形影相吊,箱子里大部分是她的习题册,还有小部分衣物化妆品,她拥有的,一直不多。她头回坐这样的车,浅浅打量时,车子里一个浅金色短发的女孩探出一点头,同时打量她一眼,那女孩长得白皙清瘦,笔直的鼻梁托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长相。
她在年时川前面上车,坐在离女孩相对远些的小桌子前,那是戒备的距离。年时川随后上车,经过女孩时,那女孩墨镜滑落一点,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金粉色的眼妆,她自然的朝着年时川的屁、股摸了一把,说:“大叔,我还没吃饭呢。”
车子平稳启动,年时川攥住她伸过来的手顺势在她旁边坐下,长腿交叠,漫不经心的说:“你不是怕胖不吃饭?”
“人家想看你吃嘛。”
“明天上称涨了几百克别跟我这儿哭。”
……
年依发誓,她宁可昨晚劈断那棵槐树的雷劈她身上。
这时那女孩终于想起她来了,自我介绍道:“嘿,小美女,我叫沈雯雯,他女朋友。”
年依并没有意外,从历史知识点小册子里抬起头,“年依。”
“我知道。”沈雯雯说,“我十九,十一月的天蝎,咱俩互报一下年龄,方便我称呼你。”
您都他女朋友了,还有这必要么……年依拾掇着七零八落的心情,给足年时川面子,微笑回答:“那真不巧,我也十九,八月末的处女。”
沈雯雯倒不在意她比她还大几个月,说道:“那我们就称呼彼此的名字吧,好不好?大叔?”她晃了晃年时川的胳膊。
年时川噙着一贯好风度的笑:“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