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室。
年依一只脚担在一把转椅上,坐在另一把转椅上,纤长莹润的手掌盖住大半张脸,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她图省事,穿着鞋直接涂的胶水,然后把开胶的部分按紧粘合,结果胶水顺着缝隙溢了出来,把脚粘到了一起。
粘合剂瞬间干了,同时散发出很多热量,脚踝被黏住的皮肤又烫又疼。
给她胶水的姑娘都吓坏了,她知道公司里老板的亲戚不少,但眼前儿这位是老板唯一的家人。
“别担心,119和120总有一个有办法,再说,不是还有赵秘书嘛,她万能的。”年依本想开玩笑让她放松一点,可事实证明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姑娘更紧张了,扑闪的大眼睛快哭了。
忽然,姑娘的抽噎像按了暂停键似的,年依抬眼。
年时川捏着把壁纸刀,两脚生风的走进来,见了她的样子,站定,手里的刀推出去拉回来,再推出去,再拉回来,锁定器和锯齿之间发出缓慢的“滋啦”声,像要将人凌迟,年依定定的与他对视:“小叔,你冷静点,我还不至于截肢。”
“闭嘴吧你。”他蹲下,大手捏起她的脚踝,左右看了看,沉声说:“别动。”
你拿着刀呢,我哪儿敢动……年依心想。
沈雯雯紧接着跟了过来,高跟鞋声密集的由远及近,还没进门,年时川微微侧头:“别过来添乱!”
鞋跟声戛然而止,年依都不自觉的把嘴闭紧了些,他是真生气了。
至于么,不就耽误他点儿时间,连女朋友都迁怒了,瞧把人家姑娘吓得,隔着一堵墙,年依都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办公室的人都识趣儿,相互推搡着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年依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体喷洒在她的脚上,是温热的。
他手部的皮肤很软很光滑,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他小心的用刀片一点一点分离开皮肤和带子,不伤到她的皮肉,只割开薄薄的一层胶水,这很考验手的稳定程度和控制力。
还剩下最后一点时,年依盯着他头顶短而硬的黑发,轻声开口:“都是十九岁,为什么我就不行?”
“我当你出息了,能一直憋着不问呢。”年时川手上动作未停。
“她也管你叫叔。”
“她说韩国流行这么叫。”
“那她还……”
“你不怕我一个拿不稳割着你?”
话落,手里那只脚的主人果然安静了不少,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极浅的牵了下嘴角,小丫头片子……
今天这事他心里是愧疚的,气势汹汹也不是真的生气,从前总把她当孩子,谢天谢地总算安然无恙的养到成年,以为她大了,再看看她干出这事儿,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如果你真的永远也不打算爱我,我就要喜欢别人了,嘶……”
“闭嘴。”年时川检查了一下,破了点皮,他蹙眉,喊赵晗姝找消毒的东西过来。
“依依。”他严肃起来,“你怎么答应过小叔的,嗯?”
年依直视着他:“不早恋。”紧接着又说:“高考完了就不算早恋了吧。”
他沉默,垂眼继续手里的分离工作。
这次他动作快且仔细,很快将带子割掉,拇指蹭了蹭踝部的皮肤,那上还残留一些干了的胶水,像一层硬皮。
“好了。”他把那鞋撇到一边,“疼么?”
年依摇头,“不依不饶的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遍。”她没鞋了,脚悬着,“为什么我不行。”
为了手上稳妥,不弄伤了她,年时川开始是蹲坐在地上,此时他撑着她转椅两侧的扶手,躬身站起,脸同她的脸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因为,你姓年。”
离得实在太近了,他的模样都是模糊的,年依知道她只要稍微动一动,甚至就能亲着他,可是,他醒着的时候,她不敢,她只敢咬牙强辩:“我姓舒。”
“不,依依,你记着,你只能姓年,否则在当年,你就已经让舒家的债主们生吞活剥了。”
他笑着,却说着最冷酷的话。
这是她最不愿翻的旧账,年依气急哭了出来,她不是爱哭的人,可只要和他有关哪怕一星半点儿,都牵动她的情绪。“那你们怎么不干脆让他们把我带走,把我卖了,杀了,吞了剥了!”
年时川已经起身,两手抄着兜,怡然中透着阴霾:“因为你的养父,承诺了你的父亲,让你一生幸福安稳,衣食无忧,听懂了吗?”
字字句句,每一处缓慢停顿,像一柄巨大的石头锤子,敲打在她不值一提的自尊上,可她却瞬间变脸,哪怕泪珠儿还在下颌悬着,脸上却挂着讥笑:“那还真是拖累你了,摊上我连个恋爱都不能消停儿的谈。”
“是啊,所以你给我老实点,这还没你撒野的份。”
他冷笑,是年依从没见过的决然淡漠。
赵晗姝在门口拿着碘伏酒精棉签纱布,不知是进是退,年依让他一席话噎得像缺氧的鱼,动了好几下嘴巴,却一句能气到他的话也没想出来。
年时川又看了她一眼,准确的说,是俯视,然后给赵晗姝丢下一句:“给她找双合适的鞋,37码。”便离开了秘书办公室。
好在离着商场近,赵晗姝安排那位递胶水的妹子去年代广场买运动鞋,贴心的交代好了关于年依对品牌颜色款式尺码的一切喜恶,然后为她消毒,处理那细小得可以忽略的伤口。年依则安静的看着别处,任人安排,像在想事情,又像发呆。
处理好一切,叫了司机将年依送走,今天的小姑娘受了不小的打击,没用哄着骗着,就痛快的上了车,她则回到办公室复命,可她今日运势不佳,总是听见不该听的,小模特在闹情绪,听起来虚张声势,还摔了文件夹之类的东西,连个杯子都不敢砸,啧啧,照着才送走的那位可是差的远了,赵晗姝意味不明的笑笑,到底还是年轻,眼界浅,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就罢了,还偏要惹那不能惹的,和那不能比的攀比,找死。”
她托着肘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闹完的,于是悄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