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作替。正巧,鸿尘的戏份也有尽时,这缠绵入骨、难以祓除的“肺疾”便就成了彼时鸿尘黯然道出那句“医者难自医”的最佳根由。
星华神色凌厉地一抹唇角的血迹,顺水推舟地摇头:“我之咳……非此外伤……所致,旧疾罢了。乃肺失清肃日久,而致痿疾,本……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
顾清风最听不得就是这四个字了。
“无药可医,无药可医那也须先医过再说!”
闻此言,顾清风怒目瞪圆,叱道:“鸿尘,你给我听好了。再说丧气话,小爷我……我就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让全天下人看看,你是如何自暴自弃,自哀自怜的!”
“你……咳……”
星华喉中一噎,这家伙……图穷匕见了是吧?半晌,她无奈地缓声说:“好好好,我不说便是。顾大人,劳烦您大驾快些去抓药可好?再拖下去,天都快亮了。”
“还有那些药?说!”
顾清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神色可谓是“凶神恶煞”。
“喂,那么凶作甚嘛?”星华委委屈屈地偷瞧了他一眼,扳着手指头小声道:“另附,朱砂一钱二分,麝香、梅花冰片各一分,乳香一钱五分,没药一钱,血竭一两。附药作散,主药文火熬煮半个时辰便可。”
“这么复杂?”
听毕,顾清风皱了皱眉:“鸿尘,这里是军营,不是江湖药铺,更非皇宫太医院。庵庐里寻常药材能拿全就不错了,上哪给你去找乳香、朱砂、麝香、梅片?”
星华一愣,她报出这一串凡间药材,也并不能改善她的反噬与后遗症,不过是为了让某人安心罢了:“那……去了也成。本想着用七厘散辅以……”
“七厘散?你早说嘛。”顾清风一听到此名,顿时来了精神:“巧了,家父临行前给了小爷不少江湖疮药,七厘散应该就在其中,且等我,去去就来。”
星华微微点了点头,蜷到床畔,倚靠着石壁歇息。可谁知,正欲离去的顾清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回身,猛地凑上前来,上下审视着星华的面容。顷刻间,两人之间仅距毫厘,呼吸之间,温热难言。星华吓得一缩,忙不迭地别过头去,不敢与他正眼对视。
“你干什么……”
星华的声音细如蚊呐,羞涩态,她可是扮得炉火纯青。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一黑,凭空竟飞来一只帕子当场糊在了她的脸上。远处,飘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把血迹给小爷仔仔细细擦干净,怪难看的,走喽!”
“喂!!!”
星华气得一把将帕子扯下,再看,却发觉顾清风早已一溜烟没了踪影。
这家伙……
她将那帕子团在手中捻了又捻,□□出气了好一阵子,才怒气冲冲地将那那皱巴巴的帕子展开。其上,绣有两只圆滚滚的金丝团雀。
团雀?
星华怒色稍减,好奇地以食指勾起那张帕子。但见帕上那两只团雀贴颈交尾,绣工精巧,走线绵密圆润,便是皇都里工巧至极的绣娘也难以绣成,多半出于南方某国皇家宫廷内院,价值不菲。
罢了,他一贯如此,同他置气做甚?
星华的唇角飞起一丝淡若不见的笑意,拭去血迹,又避开肩上的伤,择处蜷缩侧卧。夜深,她借着刚刚点起的唯一火光,端详着帕子上的图案,恍惚间,那两只栩栩如生团雀好像活了过来,在火光的映照下比翼齐飞,双宿双栖。
…………
大半夜的,某位顾家大少爷一路“杀到”庵庐取药,可让这间冷清日久的庵庐热闹了好一阵子。
军医们狼狈地从床榻上被生生拽起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却不敢有半分怨言,小心赔笑着跟着这位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把一间不大的庵庐逛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出来之时,顾清风抱着足足两大袋子药材,在众人的恭送声中火速离去,惹得那些军医们纷纷引颈侧目,面面相觑。
这位爷大半夜的不睡,跑来庵庐做甚?难不成,关里有哪位重要人物伤了?那为何不请他们这些军医去?
军医们心感不妙,忙遣人打探消息。而顾清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的直系部下统一口径,凡有人来问,只说是顾少爷劳累一夜,以药浴解乏,闲人退避。这些人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禀报,军医们即便心中有疑,也只能抛诸脑后,回屋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了。
至于“药浴解乏”的顾清风,连自己最亲近的顾舒明都未曾告诉,抱着两大袋药材以及两瓶七厘散就溜出了自己的居所,一路小心翼翼,最终到了鸿渊这里。
蹑手蹑脚地开门,又蹑手蹑脚地合上,顾清风长长地缓了口气,拿个药材就跟做贼似的,可把他累坏了。
“鸿尘,小爷我回来了!鸿尘?”
放下药材袋子,顾清风立刻咋咋呼呼地宣告自己的归来,可出乎意料的是,屋内却无人应答他,唯有一盏快烧干了的油灯灯捻噼啪爆着火星。
“鸿尘……”
顾清风的话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缓步走到床畔,丈许的大床空余十有八,唯独远处一角缩着团小小的黑影。顾清风秉青灯照去,将女子熟睡的侧颜映得苍白,眉心紧蹙,如若人间四月,行将凋零的花朵。
她的手中,摊着一方锦帕,两只金色团雀紧紧依偎,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