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未踢未动,那还算热乎的头颅自己咕噜咕噜滚到了侍卫脚边,可是唬了几人一跳。两个侍女一个脸色苍白硬撑着,另一个径直两眼一翻,就此晕倒在地。侍卫们相顾无言,再瞧瞧星歌一脸天真无邪地傻笑着,再瞪向地上那颗还冒着血的头颅,各自心里毛毛的。
头领沉默良久,面色一阵红白交替之后,终于把自己的部下全都吼了出去:“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一、四、五、六,几个去守着屋四边,都给老子看紧喽!胆敢放进来一只蚊蝇,留神尔的脑袋!”
“是!”
众侍卫为之咋舌不已,忙不迭地拖着晕厥和吓傻了的侍女们退了出去。清理毕,土屋内只剩下了一脸无辜兼云淡风轻的星歌和雨教护送侍卫的头领。头领面色极其难看地瞪着她,半晌,好不容易地憋出几个字:“圣女,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有个黑衣叔叔破窗进来,要陪小歌玩!小歌就按着爹爹说的在袖子里藏了块银片。爹爹说,只要有黑衣叔叔找小歌玩,小歌就偷偷用银片划向黑衣叔叔的脖颈,黑衣叔叔就会非常开心。”星歌眨了眨星光点点的眸子,将充楞装傻的本事提上来:“怪叔叔,可是……可是那个黑衣叔叔的头怎么掉了呀?他不和小歌玩了诶。”
这一幕,横竖……总归……大约是有些惊悚。
头呢?头怎么掉了?星歌的疑问如同一支穿心箭,死死钉在了头领的胸口。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小丫头满是天真的疑问。
“……”
头领沉默着,不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后脑壳也跟着一起凉,从头凉到脚,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他也不是第一回执送乡里千挑万选才出来的圣女备候去往桑奇城了,但从前年头里,那些乡下小丫头们哪个不是畏畏缩缩,就是人畜无害?又有哪个能像今时这位?不仅人畜无害、畏畏缩缩,而且在人畜无害、畏畏缩缩地同时就那么随手……轻而易举地……砍下了一个死侍的脑袋。
他有种预感,此女必在即将到来的圣女甄选中崭露头角。
“那个……圣女,阁下。下回遇到死……遇到‘黑衣叔叔’,喊一声就成,让吾辈来处置,不……不劳您亲自动手。”
头领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安慰着扁着唇,因失去了“玩伴”而不开心的小丫头:“近几日,去桑奇城的路上,可能……可能还有更多的黑衣叔叔前来叨扰,圣女您……麻烦收敛些,听话,好不好。”
看着头领如履薄冰的模样,星歌心里那叫一个乐不可支,差点就憋不住笑出声来。她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笑意,作出委屈的模样:“好……吧,那……黑衣叔叔不陪小歌玩,怪叔叔们陪小歌玩好不好嘛?”
“这……这……”
头领面色可谓惊恐地瞥了眼地上残存的血迹和星歌袖中若隐若现的银刃,只得惶惶然扯出一道惨笑,连连告饶:“不敢,不敢,吾等……卑职身份低微,岂敢与圣女相嬉?”
同这丫头玩?
某个倒霉鬼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头领除非脑袋被驴踢了嫌命长,否则,他还想多瞧瞧这世上的风景。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
头领心里叫苦连天。前有雨教教主只手遮天教化万民,后有大将军七进七出所向披靡,多出来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鬼丫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他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思乱想着,看向星歌的目光越发的忌惮了。
“真没趣……”
星歌玩也玩够了,自己差点都被自己刚才那一翻装腔作势给恶心到了。她赶紧随口道一声,头领比他的属下更加狼狈地退了出去。房内趋于寂静,星歌坐回窗边,卸下了一切伪装。凭着晚间的习习凉风,一呼一吸之间,她恬安静谧、神思冥深。
世事皆洞明。这些人的护送,翻而言之,不过是监视而已。星歌很清楚此点,却不知那丫头弄出的雨教口口声声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究竟做到了何种地步;而从各乡各城选出所谓的“圣女”,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
有人之处,定有纷争。
三日后,桑奇城近郊。
枯败的阡陌里,红色的血、黑色的血、混着脑汁白浆的血,顺着农渠,血流成河。“孩童”跨步立于血河上,翻飞于人群之中,每一处挪腾闪躲,便是一矢划过。漫天的箭雨飞射而来,看似密而不透,“孩童”却总能从中抓住破绽,轻灵如鹞鹰,迅捷若疾风。
“列阵!稳住,稳住!都不许后退!”
前方的人群一色皆为弩兵,在原野的战场上,这些人手中的弩机一轮齐射,便可刮起一场死亡暴风。任你是轻骑、重骑、轻甲、重甲,皆无从遁形,无可逃避。应轻者有□□,应重者有强弩机,无论对方是何兵种,总归是有个应对的法子。
但面对眼前身如灵鹞起舞的小娃娃,他们惊恐的发现,无论是列阵、是齐射、是包夹、是自御,悉数无用。那孩子飞扬而起的乌发之中,不时闪出银色的流光,宛若一滴滑溜的水。水,善利万物,善处恶境,想要仅凭人手抓住一滴水,无异于异想天开。
一排接着一排,弩兵如割麦子般倒下。运气好的,只是少了胳膊或腿;运气差的,身首异处也属常事。渐渐地,足有几百人的弩兵阵开始胆怯、溃退。杀神在此,谁又敢迎其锋芒?
“孩童”小小的身子,操持着一柄比她还高上半分的琉璃色残剑,却是越发的得心应手。弩兵的轻甲在这柄琉璃色的残剑下脆若纸糊。甲胄、布衫,直至贯穿肉躯,一气呵成,“孩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剑入,势如破竹。
弩兵已经怕了。有人弃弩想要拔剑抵抗,却被“孩童”挥剑砍断了手腕;有人反应快持刀劈来,却见“孩童”身若云烟,一阵晃动之下,就从看似死局的几柄长刀缝隙中挤了出去;更有人想要逃跑,还没跑上几步,便觉颈间一凉,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此生第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身轻如燕”……啊,不对,好像没身子单走一个头了诶!那还是唤作“头轻如燕”为宜。
惨叫声此起彼伏。
“孩童”畅快肆意地长笑着,声动云天,眸中血色渐生。不出半刻,百人弩兵仅剩下了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