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将尽,熙大南门那条林荫小道旁的枫树逐渐染上一层晚霞般的红。
解语走进办公楼,迈入电梯,手上是赴清大进行课程研修的申请。
办公室的老师见到她,颇感意外,“解院长也要去吗?”
照理来说,这回在职进修起码要去一年半,按解语的职称和资历,费不着花这个精力。
将申请文件递过去,解语淡笑,“出去看看,固步自封太久了。”
周老师接过文件,心里只道是解语谦虚了,学校里谁不知道她手上的项目是整个学校最赚钱的,更不用说一篇又一篇刊登上国内外杂志的论文。
不过正值往上升的时候出去,还是有些突然了。
周老师疑惑,又转念想到解语已近四十,看这样子是不会成家了,想要继续提升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没结婚的女人看起来就是要年轻一些,解院长的年纪顶多看起来三十岁。”
已经走进电梯的解语没听到周老师的嘀咕,她敛去淡笑,眸里泛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只是眉头有些微微皱起。
她想到了那晚茶山上由无数盏灯火汇成的小路,想到了那晚茶山上林铃故作疏离却又难掩受伤的神情。
林铃就像是一只永远真诚热烈的小狗狗,哪怕受了冷落,也只会自己偷偷难过的呜咽几声。
等到下次见面,还是会兴高采烈的摇着尾巴过来,告诉你,她有多爱你。
谁能在这样一份一如既往坚定忠诚的爱面前,毫不动摇呢。
解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欣喜,希冀,惆怅……
诸多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一一浮现,最终归于湖泊般深凉的沉寂。
林铃是一团暖洋洋的火,只是自己注定给不了她什么,倒不如趁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她还年轻,或许再过几年,就不会执着于自己了。
回到住处,解语没开灯,端坐在客厅了好一会,月光透过玻璃深浅不一簌簌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出手机,下意识点进通讯录,看到备注好的林铃的号码,想到她当时嬉笑着耍赖抢过手机把号码备注好的模样,解语又下意识退了出去。
她想了想,直接点进了某信,分别给爸妈发去了要去修学的消息。
时间不早了,出乎意料的解父直接打来了电话。
解语微微抬眸,划过屏幕接通。
“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是让我和你妈操心?修什么学,不准去,你明天就回来,赶紧和王阿姨家的那个侄子相亲,顺眼就直接订婚。”
解母在一旁帮腔,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意味。
“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多少岁数了,现在我和你爸出去都不敢抬头。”
“早知道,就不该生你这么个丢人玩意。”
“你要是真孝顺,就赶紧把婚结了,赶紧给我们生外孙。”
“……”
解语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慢慢冷凝,语调却依旧柔和。
“爸,妈,我不结婚也可以孝顺你们,你们现在都退休了,好好享受老年生活,不用再操心我的事情了。”
对面愣了愣,随即是如疾风骤雨般扑打过来的责问。
解语沉默的听着,半晌,挂掉电话,疲惫的撑住额头。
她似乎永远都不能做到让父母满意,从小到大,一言一行都被四四方方的规矩拘着,就像个木偶,不能有自己的喜与忧,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做就好了。
可是似乎自己的顺服与屈从,依旧不能改变什么。
解语不想再继续按照别人的规划走了,又或者早就不想了。
解父与解母貌合神离几十年,在解语很小的时候便分房睡,对唯一的女儿更是毫无感情可言。
解语就像是一个工具,一个向外人展示他们家庭和谐,后代优异的工具。
明明他们已经吃过勉强结合婚姻的苦了,却还是想在后代身上重复自己的悲剧。
解语至今都不明白,和一个不爱的人勉强维持着孱若悬丝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
日复一日,满是看不到头的绝望。
审核批下来那天是霜降,大概再过半个月,解语就得出发。
她始终都没回父母的家。
这段时间,也没空去茶山,一直没见到林铃。
想到茶山上那几株茶树,解语放心不下,眼看着快过冬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又不在,还是得过去看看。
周一下班后,解语直接驱车过去。
暮色四合,解语到时,茶山上的灯已经开了。
从底下望过去,山腰上的小木屋外似有晃动的人影。
会是林铃吗?
山脚下陈伯不在,解语站了一会,见人影进屋了,才迈步上山。
刻意从另一条小道绕过木屋,走到茶田里去。
解语动作很快速,确认茶树没什么问题,想着到时候让学生定期过来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准备下山。
山风猛烈,吹的枝叶摩挲。
解语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单排扣风衣,除一条同色系的丝巾外没有任何装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静谧。
林铃透过木质窗户,目光落在解语略微泛白的侧脸上。
端着热茶的手微微拢紧,终是站着没动。
自从上回匆匆一面,两人再没见过,林铃忍着不去找她,仿佛只要她收回往前的脚步,两人就再没牵连的可能了。
解老师大概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吧?
不过几年,林铃成长的飞快,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的把握住适当的度,不去做那些可能会打搅到别人的事情。
可是唯独对解语,她总是忍不住,忍不住不想她,忍不住不见她,忍不住将以前相处的小细节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回味。
可她又忍不住悲哀,解老师好像永远都不会给出她想要的坚定选择。
真有人的心会是一块石头,一年又一年,都捂不热吗?
林铃眼神眷恋,心中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