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碧端着一碗姜汤,整个身子蔫了吧唧地倚在软榻上。
实话说,这副身体昨天还是生命垂危,今天刚醒来,结果又立马去河里涮了一通,能感受到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作不得了。
云碧舀了几勺姜汤送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姜的辛辣,让身体慢慢暖了起来。
银心已经从刚刚的悲伤绝望中缓过来,盯着云碧喃喃道:“话说起来,姑爷真是小姐的福星,这次您落水被姑爷救起来,再加上前头您昏迷不醒,高僧算命让姑爷给您冲喜,小姐才醒过来,算起来,姑爷已经救小姐两回了,您俩真是天赐的姻缘。”
云碧好奇,“冲喜?”
“刚想起来,小姐醒过来这么久还未进食,我这就吩咐厨房的婆子炖碗梨汁燕窝来。”意识到说错了话,银心讪讪转移话题道。
银心出门去吩咐了一声,回来后就紧闭上嘴不说话了,用小巧的火钳细细拨弄着火盆里的银丝碳,云碧却陷入了沉思。
原主的身份是尚书的女儿,堂堂一个千金小姐,怎会独自蜗居于一个别院?就连女儿成亲如此大事,尚书府却草草了事,若说是不受宠的也罢,可这院子的装饰,摆明了吃穿用度都是费了心思,绝未亏待的。
现在听银心这么说,倒是恍然大悟,古代入赘常见,而给女子冲喜不常见。封建体制下,御史大到皇权党争,小到鸡毛蒜皮,哪怕弹劾一句,恐怕也要落个家风不正,贪渎腐败的罪名。刑部尚书云大人故而将病重的女儿养在别院,还不知寻了个什么人来冲喜,低调婚嫁,死马当做活马医,虽说做法愚昧,可逻辑上倒也说得通。
只是......
还有一点引起了云碧的兴趣,她不依不挠地问:“这个高僧如今住在哪家寺庙?”
“小姐,您别问了,奴婢就是胡说的,您今日落水受了凉,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云碧故作委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如今你也与我如此生分么?我不过是想寻个日子去还个愿罢了。”
看出了银心的担忧,她安抚道:“哎呀,你别担心,我不告诉别人还不行么。”
银心抬头看了一眼,女子身姿纤弱,一张小脸苍白脆弱,眼尾泛红,又想起她今日被救上岸时奄奄一息的模样,终于思忖片刻道:“这,奴婢听说是在白水岩半山腰的白水禅寺,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了。”
看着银心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云碧知道她肯定不会再说太多了,白水岩...白水禅寺...她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点点头若有所思。
银心不理她了,在一旁做着荷包针线,云碧无聊得很,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书来看,是一本本朝的奇闻杂录,翻开第一页,一只黑鹰衔着着一大块肉,肉上鲜血连连,恐怖之至,第二页接着便记载着如今皇帝的亲卫——玄镜司,上面说玄镜司素有暴名,里头的恶吏为达目的杀人如麻,在京城,光是说出这几个字都能止小儿夜啼。
云碧又翻了几页,都是玄镜司的几则暴戾故事,说他们不仅明面锄奸,也会在暗地里残害忠良,不知这些是不是杜撰,但云碧还是看得直皱眉摇头。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她抬起头,又是一小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拖着一只银盘,银心放下绣花,走过去端起盘上的玉盏,端到云碧面前,“小姐,燕窝好了,您尝尝?”
折腾了这么一遭,云碧属实是有些饿了,玉盏精致小巧,她端起来饮了几口,除了浓郁的梨子味儿,没啥别的味道。
觉察到有一丝目光始终注视着她,云碧抬眼望去,丫鬟小桃迅速移开脸,接着向云碧半蹲行了一礼,迅速退了出去。
小桃刚出了潇湘院,就看见厨房的王嫂子和院里伺候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小桃走近几步,听见王嫂子叹气道:“唉,如今云小姐醒来了,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接回云府,我们这群人指不定马上就要被遣散了,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又要去哪里寻门差事啊。”
“谁不知道云大小姐熬不过这个春天?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病好痊愈,还不好说,云家指不定连棺材都做好了,醒不醒过来你都得走。”旁边一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度揶揄答道。
又一人嘟囔着:“不是还有姑爷吗?”
“什么姑爷,这李公子说是上门入赘的姑爷,不过是图云大人权大势大,不论云家小姐死没死,之后多少都能借着这股东风平步青云,再过几年便再取一门当户对的美娇娘,哪里会留在这云家的院子里。”
话刚至此,小桃就看见一片云纹青衫的衣角,人走近了定睛一瞧,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整个人清冷如竹,不是李隐又是谁?
见此情景,小桃急忙拉大声音喊:“王嫂子你还在这呐,银心姐姐让我跟您说一声,再炖一盅银耳羹来,既然您在这儿就正好不用我去厨房再跑一趟了,”
几人正背地里说人长短,被小桃这一声吓得心脏怦怦乱跳,王嫂子此时也瞧见了李隐,立马反应过来,谄媚笑道:“小桃姑娘,我这就去,这就去。”
“姑爷。”李隐经过身旁,径直走向潇湘院,小桃立马屈膝行礼。
李隐却没应,只是微点了下头。
李隐已经去书房换下了那身湿透的衣服,头发还未干透,整个人都带着股冷意,他走到潇湘院门前,略微踌躇了会儿。
按照之前的诊断,云家大小姐云碧病重,药石无灵,云家请过无数名医,用名贵草药勉强吊了几个月,名医皆言云小姐此次命已天定,此劫难解,可她如今不但没死,看起来也不像濒死时的回光返照。
更奇怪的是,他亲眼看见她今日毫不犹豫跳进河里,显然是一心寻死。
其实,她若死了,才不枉费之前的绸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他在利用一个濒死的女子,却看她心存死志之时,就像看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像孤雁般,决绝赴死。
李隐收回漫出的思绪,他抬起手。
“咚咚咚。”门被敲了三下,银心的针线活又被打断了,她有些难耐地走去开门,皱眉道:“谁呀!”
门前立着一人,李隐面无表情,隐约有些瘆人。
银心顿时哑言,咳了一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