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管家说完,邢瑛对这个箱子里的小人产生了依稀的兴趣,操控纸片小人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配合着小人惟妙惟肖的动作,就如一个真正而有鲜活生命的人,在木条的操控下活了过来。
实在是神奇。
邢瑛看得入迷,身子不知觉地朝前走,想更近距离的看清楚,有几个小孩被挤到,转过身一看,见是邢瑛就拉着小伙伴跑了。
一个,两个,三个。
没一会儿看戏的小孩都跑光了,只留下邢瑛痴迷地站在影箱前。
“那个大姐姐忽然一下子在我背后,像只鬼一样,太吓人了!”
“我爸一直说,他们家在悄悄绑走人,然后放到地牢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杀了他们。”
白月沉路过,听见小孩们絮絮叨叨的,说得尽是一些毫无依据可言的胡话,他瞥一眼远处的皮影班子,有一条分岔路,一条热闹一条冷淡,而后,他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说方言的外乡人见没几个人了,就想打退堂鼓,开始收拾了起来。邢瑛觉得这外乡人毫无责任可言,有点生气:“您要去哪儿?”
她拦住外乡人,直勾勾盯着,侯管家见这情况赶忙过去打圆场,没一会儿,外乡人就拎着沉重的箱子跑远了。
邢瑛整理好情绪,站在原地,不知去往何方。
侯管家提议去茶楼买点糕点,邢瑛跟去。
一路上,邢瑛还在想着外乡人离开前说的话:“侯管家,您知道这种皮影班子都是哪里人吗?”
“四川那边的。”侯管家笑说,“那地方的人性子火辣,长期相处后和小姐您一样,仗义健谈。”
邢瑛只好奇唱的是什么戏,会唱出一股悲伤感,但是侯管家笑着,他也不得而知。
不知不觉走到茶楼,生意看似清淡,墙上挂着的食牌却少了大半,一问才知,是白府买下了大半的糕点,厨师忙得喘气都没时间。
可惜,她常吃的桂花糍粑也没白府买断了,三日内是买不到了,邢瑛略带遗憾地跟侯管家上二楼品茶。
白月沉继续打听,他站在人群里,不一会儿就听出这腔调是川渝地区,他也知这皮影演得是牛郎织女。
牛郎和织女,一年一见,感情真挚,天地可鉴。
白月沉安静地在人群里,直到这场戏结束,人群散去,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惆怅之感。
所爱之人,一年才能见一次,他低笑了下,倘若换他,一月都熬不下去,何况一年呢。
但这硕大的北平城,也许没有值得他付出真心的人。
“大哥哥,你在哭什么?”一个女孩转头发现他,拽着他的裤子,“你也在因为牛郎织女哭吗?”
白月沉蹲在女孩面前:“哥哥没哭,哥哥……只是觉得牛郎和织女有点可怜。”
女孩没懂,吃着手里的糖,歪着小脑袋。
小孩总是天真浪漫:“我妈妈说,只要不是生离死别就没什么值得哭的,一家子都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幸福的。牛郎织女就是健健康康的,所以才能每年见一次啊。”
白月沉了然,感恩似的揉了下女孩的头发,起身离去。
他要去茶楼取定好的糕点,转身之际,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再次停在了那条分岔路上。
茶楼里,邢瑛撑着脸,望着茶楼外的风景。
清风徐徐,阳光和煦,她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平静的等待时间流逝了。
也许,出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莫名就想到了刚才的皮影戏,她愣了下,恍然大悟。
此时白月沉走进茶楼,等待掌柜包好糕点。
她不想成为那张皮影人,只能依靠木条生活着,也许出国回来后她会有更多的决定权。
楼上忽然传来声音,白月沉倚靠窗边,闭目养神。
“您不知我所想的,我要的,从来都是认可。至于您说的什么珍惜、良人。我从不信这些,留不住的怎样都会离开,我很知道,像我这种人,这辈子遇不上什么良人,没有人值得我付出一切。”
“我,一直以来孤身一人惯了,一辈子这样也未尝不可。”
白月沉闻言,睁开眼,朝楼上看一眼,这声音有种魔力,令他放松了下来。
“白少爷,来都来了,上楼喝杯茶歇歇吗?”
掌柜实在忙不过来,白月沉又一直盯着,实在是被看着后背发凉,急忙端出茶叶要交代小二送上楼。
“不必,今日没心思喝茶。”
白月沉谢绝,离开茶楼时,他没有回头,只觉得那女人与他有点相似。
……
……
雪,又下了,春日何时来。
火车带着少女的愿望,踏上了异国。
唱戏者只知其中意,听戏者不懂戏中情,无意,终成戏中人。
(长眠193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