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食,关夷涂以困乏为由,早早和阿洛分了手折回毡帐。
她的物品不多,草草打点了一下也就理毕。换洗衣物本就是阿洛给她寻摸的阿娘旧物,小阿洛对她总是很细心,帐里给她备了桶清水,此时正能借着洗净挂好。
想了想,关夷涂将飞燕草包好,多余的茎细细切去,只留一截短梗。这下正好一并塞入腰间皮包,不需再挎包袱。
待寻得落脚,得空便可以做成干花装进小瓶。
蒙兀族人热情可爱,只是聚灵穴一开,她也无法左右前路。若来日破得这迷局脱身,她倒挺愿意多盘桓阵日子。
已是日暮。
假如今日果有行动,最晚子夜,他们便要出发了。
如此正当借这东风一把!
夜里潜行,想必不愿多搅扰百姓。
避免错开时机,关夷涂决定还是提前埋伏到半路为妙,只是草原空旷……马儿!
关夷涂悄没声避开巡逻军士,摸到那少年将军的毡帐,倒还燃着烛火,隐有人声。
门前值守着俩小兵,但几步外的马厩无人看护。
毕竟此时也只得一匹瞎眼马儿。恐怕惯常坐骑已备在外围处了。
如此又得胜算几分。
那小将军给它上好了药。此刻那马儿布带缚眼,眼眶处瞧得出药草汁水洇出的深痕掺着干涸血渍。
关夷涂摸了摸马鬃,贴上它面颊,那马儿仿佛能就此懂她心意,原本不安踢踏着的蹄子静了下来。
这马的缰绳现下只通过小绳环系在衔环上,便于马匹紧急情况可以挣断。
关夷涂收着力半割磨半绷断了一侧小绳环,把身上革带物事一气团入马身左侧口袋,而后捏了个诀,将自己身形压缩。
原地最终只得一只萝卜高大拢着一大抱不合身衣物的等比例小人。
这却并非幻术,而是得益于她的身体特质。
那年她出得深山,探得地处滇南,花了好些天和俩小童打好关系。后来机缘巧合,得以知晓不周寨内有位瞎眼的百岁老者。
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在寨里待了多久,只知晓记事起就在,从已离世的长辈口中也不曾听过详细。
寨民一贯觉得他神神叨叨,但他的疯言疯语偶然有些灵验,是以也不敢不敬。
他和寨里的小孩子玩得很好。
时日久了,崽子们倒都爱唤他活神仙。
关夷涂死马当活马医,乔装改扮隐去面容,寻到机会,与他单独见得一面。
那活神仙并不惊奇,她甫一现身,他便准确道出了她的来意,同时点破了她鬼魂复生的身份。
倒骇得她一跳。
但这盲眼老者却坚持天机不可泄露,并不愿指点她迷津,只是愿意借她一个远亲身份,牵她入世自行破局。
那大半年,老者授予她一身幻术,教她如何再世为人。
关夷涂意外滴血唤醒竹片的那日,老者闭门不见,言缘分已尽,赶她离去。
她离去前在活神仙门前三拜,强认他为师。
她新认的旧师隐在门后,在她转身时终于开口,那嗓音像老了数十倍:“你的身体并非肉i体凡胎,乃是由山林河泽中至精至纯的灵物所拼合重塑,有大能以精妙术法设阵辅以心头血点化……那竹片应是他留下的关窍,与你此时身体恐怕息息相关,如不定时按其上文字供奉,怕不只是灵物坏毁而已。切记切记。”
那声音发至最后,已沙哑难辨。
而后一息不闻。
关夷涂想起曾经老者教导,世事得失有数,窥得天机几分,当受反噬几分。
她撞开木门,门后院里屋内,仿佛凭空失落了人迹。
而她竟胆怯不敢询问。
掩门时她再拜稽首,未能发声,却伏地直至月上中天。
此后飘零至今。
这身体玄妙,关夷涂尚未能完全摸透。
但因并非寻常血肉骨骼,因此她辅以自己从幻术学习中琢磨出的关窍,竟也寻到了些暂可利用之处。
恐怕是前日梦境又忆前事的缘故。关夷涂赶走随之而来的情绪,以幻术织成新衣,伸出小胳膊小腿,踩着右侧马镫拢好旧衣拖抱着一并扔进右侧口袋。而后她手脚并用,攀上盲眼马儿的鞍袱里攥紧革带稳稳当当趴好。
马儿便轻嘶两声,借着夜色掩映,脚步轻快地远去了。
还未行出蒙兀族人住地,关夷涂突然瞥见侧前方一个鬼祟人影。
那人单袍披发,未着足衣,像是匆匆出得毡帐。行走间前后四顾,偶然瞧见这盲眼马儿,像是被吓得一跳,但他定睛观察半刻,见只是独马,就冷静了下来。
关夷涂被鞍袱盖着,只露出一双眼,小短腿够着半截马腹,驱着马儿慢下来,待要瞧瞧这人有什么打算。
那鬼祟人小心观察着两侧,寻得一处平滑石块,半蹲下来,撕下一段衣摆置上,随后伸手入怀小心拿出一个小包——
关夷涂从他似乎找到目的处半蹲下已觉不妙。这人动作不稳神色不安,假如他的行动与小将军谋划有关,是出于授意,按理说无需如此慌张,几乎每刻都在左右察看关注四周,担心的程度也远不像是因私人恩怨。
退一万步,即使是私人恩怨,此刻发生也过于巧合。
不论于私于公,都不能出现意外!
关夷涂心下主意已定,她小心赶着马儿闲闲散漫靠近。
离得丈远时那人突然顿住,侧头和马儿对视一息。
关夷涂谨慎贴紧马儿,让它隔开尺距自然地踱步经过他。
那人见这马实在无甚异常,且又盲了眼,又安下心从包裹内取了火石打燃布条,接着掏出一个短竹筒,带着引线——
关夷涂此时已借着马儿身体与深草遮掩,于最近处攀着革带跃到地上,一气助跑发力跃起牢牢扒上他脊背!
什么东西!
他嚇得跳起,惊惶下甚至甩开了竹筒。
关夷涂揪住他后领,眼明手快探身一捞!
那人被衣领勒住还在拼命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