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事了尘埃落定的意思。
文司宥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他低下头理了理袖子,没有去碰那大红洒金婚契。
“殿下,我听闻,天家是让殿下自行在文家同辈里择一位作夫婿?”
昭阳公主何等聪明的人,只滞了一瞬,就解了他言下之意。她冷笑道:“你前阵子问起连隐,本宫还以为……原是本宫误会了,不是你文霁月要作本宫的驸马。”
文司宥摘下了单目琉璃镜,烛火在镜片上摇曳。他眼光锐利,总是把世道人心看得太清楚,而此时此刻他宁可乾坤黑白都囫囵一些才好。
“驸马?整日闲居驸马府无所事事,受召才能入公主府陪伴——大公主怎可指望我做那样的人?”
文司宥信手端过茶,轻轻地,随意地反问,像个始乱终弃的薄幸人那样婉转地嘲弄昭阳公主自作多情。
“我是殿下的生意伙伴,文家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我要做的是殿下不可或缺之人——我想要驸马之位吗?错了,我想要殿下日后大业少不得我,遇到难事第一时间就想到我;甚或,有朝一日殿下登临九五,万事太平了无乐趣,殿下独孤求败,到那时,我也可以做殿下的敌人。”
可他又深知并非昭阳公主自作多情。文司宥不用看都知道,即便他冒犯至此,昭阳公主也没有生气。文司宥感到一股难言的腻味淹过他的喉咙。
“驸马这样的虚衔也能套得住我么?殿下未免太轻看我。”
文司宥嘴上越是刻薄,心里就越是烦躁。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秋天昭阳公主为他引见东宫先太子,他知道若是宣衍说这样的话,昭阳公主一定会勃然大怒。可对他就不会。这些年昭阳公主将他认作挚交、引为知己,他们向来互利互惠,而文司宥又妥帖无比——最好的生意伙伴就是如此,只需有足够的利益,天大的冒犯也可春风化雨。
文司宥捏紧了手里的茶杯,骨节微微泛白。
“昭阳,我文司宥,可以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对手,独独不肯做你的附庸。”
昭阳公主没有收回婚书——不出文司宥所料。天家定下的婚约,没有随意悔弃的道理,他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直接拒婚。毕竟无论如何,昭阳公主的驸马都得在文家儿郎里挑,宗亲和世家的联姻无一例外都是交易,只要文家拿出足够的诚意,驸马是不是文司宥根本不重要。更何况,文司宥远比那些一心想和宣家族谱拉上关系的人谨慎,上了公主府的船也未必就意味着一帆风顺。文司宥始终不愿冒险将整个文家和公主府捆绑——承永皇帝不立储总归是个隐患。
文司宥在凄凄燃烧的灯烛边枯坐许久,最后从袖袋里摸出锦囊,锦囊里收着一张枯脆得一碰就碎的纸签。
那签上墨迹泛黄,在烛火舔舐下一点点化作飞灰。
威凤离梧去,桐花满青山。
文司宥笑了笑,心说原是命,不论他信或不信,都要应在他身上。他想,他一度是犹豫过,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满山桐花。
他是不甘做那碧梧老枝的。至于那威凌天下、追风逐日的凤凰,纵使栖梧一时,又如何能长久。
还是放任她……高飞而去罢。
完.
2022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