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与宣师兄之间,往小里说是手足不睦,往大里说是储位相争。你我如今是殿下近卫,通过楚师兄去打探,你叫宣师兄作何反应?一是公私不分,二是越俎代庖,这般行事太犯忌讳——还平白把蕊儿卷进去,最后若能好好收场也就罢了,若是一个不好……小月,这不妥。”
曹小月一听把白蕊儿卷进去云云,立刻缩了缩脖子:“你说得是,我听你的。”
宣望钧的心思难以捉摸,昭阳公主却是势在必得。嫡长承储天经地义,就算圣意再有偏颇,谁也不可能在道统上越过昭阳公主一头,昭阳公主也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哪个旁支兄弟踩到她的头上作践她。
昭阳大公主接中宫召令后,连夜点十万天枢军千里疾奔回京。至城郊京西大营,大军驻扎,曹小月和云中郡主带着人仔细摸了一遍,把暗斋的眼线给清理干净,大公主下令略作修整后,近卫与府兵随行入城。
“小月,宣师兄的意思,你我就不要琢磨了。眼下西大营轻轻松松就拿下了,这就代表都军全在城中戒严,是特意撤回去避免和天枢军打照面——而今蜀中军也没有动,不论宣师兄什么意思,也不论暗斋明天安排了多少埋伏在城内等着我们,宫城内未生变,京中局面尚且稳定,这就是好事。”
云中郡主嘴上安抚着曹小月,心里却也犯着嘀咕。
不立储君,未留遗诏,兄弟阋墙——如今承永帝身后留下的局面和靖安帝那会儿别无二致,很难不说这是宣家人的家传好戏。云中郡主打心底里觉得,就算明日平安入了宫城,就算这储位昭阳公主稳稳当当接过手了,也未必就天下太平了。
寅时二刻,府兵整装完毕,近卫十五人帐下听命,不出须臾昭阳公主掀了帐帘出来,旋身上马。玄衣束袖一身轻甲,不戴头钗,一条红丝绦绾发,完全是平日在军营里的装束。手里一杆凤枪垂下,红缨穗子里抖着肃杀冷风。昭阳公主一提缰绳,□□马驹就颠着蹄纵过篝火跑出营地——那是天泉跑马场养出来的战马,杂了邬兰马种的血统,跑得快,耐性也极好,从北地狂奔千里回京也不见疲态。一阵马蹄声隆隆而去,在黑夜里听来犹如遥远的雷鸣。
城门下,府卫严阵以待,云中郡主策马来到昭阳公主身旁。
“公主殿下。”“云中郡主,你可想好了?”昭阳公主看了云中一眼,声如夜露,带着拂晓前的寒凉,“你此去,便是再度入局,以后可没有抽身的机会了。”
云中郡主颔首:“愿为殿下效劳。”昭阳公主一合眼,挥了挥手。
云中郡主越众而出,到城门下,守城官兵点着一排火把,如灯如昼,照着她的脸。城墙上的人喊道:“来者何人!”
“公主使!南国公花府,云中郡主!”云中郡主提高了调门,声似鸿鹄直入云去,在远夜里勾起隐隐回声。
她这一嗓似乎要把沉沉夤夜中酣眠的宣京城都叫醒,告诉天下人,消失两年的云中郡主死而复生,又要以身为子,回到这天下棋局里来了。
在云中郡主开嗓的一刹那,身后漆黑的夜色里也骤然点起了火把,火光中,一面赤金昭字旗迎风打了出来,映着昭阳公主威严容色,在森然冷风里猎猎招展。
云中郡主声高气足,昂头喝道:“今昭阳大公主应中宫召令回京!还不速速开门,迎储君!”
“开门——迎殿下!”
须臾,望楼响起鼓令,城门在云中郡主面前洞开。忽地,弓弦铮然,一支飞箭就从那黑魆魆的门洞里射出,直扑面门。云中郡主早有准备,她不退不躲,掣出剑来一击便将其劈作两截。
云中郡主并不精于用剑。长剑直刀之流乃君子器,直而中正,不偏不倚,对她来说有些不堪用。但此时此刻,她必须以剑接下这过城门的第一招,暗斋下马威,她要堂堂正正地接下。百年前,宣景立朝时,花家先祖就有从龙之功,这从龙宝剑自那以后便在花家代代相传。云中郡主来投昭阳公主前专门回府请剑,为的就是此刻。
她回到宣京,决意踏入此局,自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成败,生死置之度外,她决不再退。
云中郡主提着从龙剑,一马当先奔过城门与暗斋死士厮杀在一处。身后府兵跟上,一场血战无声无息地铺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