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桥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夏天夜空中繁星闪烁,银辉倾洒,低垂的白色云层在晦暗的月光中漂浮。
徐家上下一共七口人,当初分家时,原本连一间破草屋都分不到,是大队长见他们可怜,这才把村尾靠靠山的两间没人住的破草房给了他们。
后来修修补补,才有了现在勉强能住的两间屋子。
屋内只亮了一盏煤油灯,光影在幽暗的屋里摇摇曳曳。
今天饭桌上除了青菜拌生抽,还有一道□□。
几个兄弟里,徐小三的手艺是最好的,一回到就被拉到厨房里做菜。
兔肉放足了猪油和盐巴,放水炖个两三个小时,准备出锅的时候再放一把野菜,等锅盖一揭,那味道,香得让几个少年眼睛直愣愣的。
徐州桥见到桌上的兔肉,有些意外,脸上也多了几分松快:“今天收获不错。”
徐小四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爹还不知道廖知青的事。
“你们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徐小四生怕自己做的事败露,立即回道:“他帮钱阿婆挑水去了。”
钱阿婆是生产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对他们徐家有恩,因此兄弟几个时不时会去给钱阿婆挑水砍柴。
徐州桥点点头,转头看坐在板凳上的徐冉冉,小丫头此刻不哭不闹,低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模样显得十分乖巧。?
“冉冉还没吃?”
徐小五连忙回:“爹,已经给妹妹吃过一次了。”
徐州桥点点头,走过去一把抱起徐冉冉:“丫头,想什么呢?”
徐州桥一米七八的个子,在二十平的屋子里显得尤为逼仄。
徐冉冉忍不住缩了缩,这个家里,她最害怕的就是徐州桥,虽然他长得和爸爸有点像,但自己的首富爸爸可比眼前的男人爱笑多了。
别看徐州桥孩子多,但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六。
也不知道是基因好还是怎么的,徐州桥看起来除了黝黑一些,长相却十分端正。
几个孩子的娘刚去世那会,不少人愿意来给徐州桥做媒,虽然都被他以孩子多不好连累人给拒绝了,但也能看出徐州桥不管是能力还是长相,在大河生产队都是数得上号的。
徐小三给徐冉冉碗里夹了根兔腿:“大丫刚才还说要找爹呢。”
徐冉冉大惊失色:“窝没有!窝找的是爸爸!”
坏蛋小三居然告状!
徐小二笑眯眯地:“你爸爸是谁?”
徐冉冉骄傲地抬头:“窝爸爸是徐州桥!”
兄弟几个笑得肚子打滚,又不敢明目张胆,各个憋得难受,就怕小奶娃恼羞成怒哭鼻子。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家还习惯用“爹”这个称呼,自从知青下乡来到大河生产队,才慢慢有了改变。也不知道小丫头去哪里知道“爸爸”这个叫法的。
徐小四笑着戳戳她的脑袋:“笨蛋大丫,咱爹就叫徐州桥!”
徐冉冉小嘴巴顿时惊成了“O”的形状。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大了看向徐州桥——
眼前的人名字居然也和首富爸爸的一样?!
徐州桥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眼神柔和了几分,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丫头乖,年底爹带你去城里玩。”
纵使徐冉冉再人小鬼大,一时间也没办法消化得了这个消息。
明明两人长得并不十分像。
徐州桥不知道徐冉冉的想法,见小丫头呆呆的,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不由有些心疼,小丫头自从烧了那一次,就和正常孩子不大一样,当时徐州桥带她到卫生院里看,医生的说法是烧坏了脑子,而且没什么好办法。
但徐州桥不愿放弃,想着年底攒上些钱再带徐冉冉到省医院去试试。
徐州桥压下心里的愁绪,摸了摸徐冉冉的小脑袋,把人放下后对众人道:“先吃饭吧,给阿大留一份肉。”
兄弟几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立即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
徐冉冉还沉浸在“便宜爹=徐州桥VS首富爸爸=徐州桥”的复杂关系里,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肉菜没动口。
徐小四吃了一大块肉,看似无意地开口:“爹,咱们生产队不是说要派人去石山那边学习怎么养猪?人选定了没?”
徐州桥习惯性地帮徐冉冉把兔腿撕咬成几块好让她更好咀嚼,一边回徐小四:“不清楚。”
徐小四听徐州桥这么回答就知道他还不清楚廖知青想让王大刚举荐他的事。
徐小四给坐在隔壁的双胞胎使了个眼色,徐小三立即会意:“爹你有啥想法没?”
按理说若是徐州桥真想争取这个差事,也不是不可能,一来徐州桥识字,二来在没分家之前,徐州桥在老徐家养的猪也是全生产队最壮实的。
徐州桥抬眼看了一眼双胞胎,“这事轮不到咱们。”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问:“你们闯祸了?”
兄弟几个立即打了个激灵。
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心眼子,都逃不过他爹那双火眼金睛。
几人此刻就像是被扒了衣服的溜蛋子,压根瞒不过徐州桥。
徐小四脸抿着嘴不敢回话,低垂的眸子却贼溜溜地往他二哥那边转。
徐小二接收到他的求助,小心地觑了自他爹一眼,发现徐州桥的注意力都放在闹小性子的徐冉冉身上去了。
徐小二有些无语,他爹也真是,明知道冉冉爱干净,最嫌弃别人的口水,还故意用嘴巴撕兔腿,冉冉能吃才怪。
他清了清嗓子,趁机开口道:“爹,小四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钢笔。”
闻言,徐州桥看向一旁的双胞胎。
徐小三立即撇清关系:“我是小三。”
徐小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
——没义气的家伙!
虽然徐小二没说是谁,但徐州桥转念一想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用得起钢笔的就那些人,而能让小四下手、徐小二又不想说出口的,除了近几天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廖欣妍,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