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在笑,但只是唇在笑,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给宁湾很违和的感觉。
但她无法否认,是像的。
……
从第一年到第六年,七部电影两部献礼剧和一部贺岁片。
很难形容出现在他身上的变化,从青涩走向锋芒,从锋芒走向内收。他不再笑,也很少以许清景的身份开口。
宁湾拉过了那六年,停在最后一部电影。
卧室背景昏暗,有刹那宁湾几乎错觉自己看见那个在高台上拉琴的青年。
是最后一个片段。
白日冷沉颠倒成夜,戏台九曲回廊。太师椅上军官寡青手指持长烟斗,下颔削瘦。身后火光冲天,百年家宅心血在他眼前付诸一炬,灰飞烟灭。
火舌吞没他军靴,而他岿然不动。
生前风流荣华,死时不改,唇上撞了红粉楼中女子胭脂。似水掺红墨,泅开一抹淡红。
窗外风声轻叩,宁湾闭上眼,没有如预料中做一个好梦。
她睡得迟醒得早,睁眼时还有两分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迷蒙,等视线缓慢聚焦才听到一声狗叫,然后是很轻的制止声。
手机有一条消息进来。
来自申全州:【后天有没有空,陪他去一个写真拍摄,STEP的摄像师不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在消息刚发出去那几秒,申全州心里十分忐忑。
许清景的摄像师临时有事外派,STEP的所有摄影师要不是之前没有合作过要不就是他看不上,再要不就是有自己的拍摄任务。
宁湾很少有人像图,但她拍过大量的许清景。申全州当时偷过几张,比工作室的图呼声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拍景很大胆,拍人更大胆,对色彩敏感度奇高,个人风格浓烈。
申全州忐忑的原因是,仅用STEP的名义,他不确定能不能说得动丁泥泞拍人。
他又乐观地想,请不到去给他看片把关也行啊。
有裙带关系不用那不是傻叉吗。
过了几分钟,宁湾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想想】
六点二十。
宁湾换衣服下床,洗漱,拉开门。
一人一狗在客厅,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许清景听见动静抬头,眉眼勾金染色。
大早上的,宁湾顶着这样的目光很有压力,轻咳了两声:“不走?”
许清景牵着狗,宁湾拿着单反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开始数他走了多少步。
数到一百二十七的时候他停下,回头的时候有些无奈:“你一直跟在我身后走吗?”
宁湾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许清景冲她伸出一只手,意思不言而喻。
宁湾手收在口袋,犹犹豫豫往四周看:“大白天的……”
“你紧张什么?”许清景失笑,“还结结巴巴。”
宁湾嘴硬:“没有。”
她把放在口袋中的手拿出来,意思意思拍了一下许清景的手:“不要大白天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话是这么说她走快了两步,和许清景并排,缓解不自在:“你让我带相机来干什么?”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发现后面跟了一个小尾巴。
是个上小学的小朋友,眼巴巴地跟着三斤一路,好几次跃跃欲试地要摸,三斤一回头又害怕地缩回去。
手里包子都忘了吃,渴望地跟在后面几步路的地方。
见她回头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仰头问:“可以摸吗姐姐,就一下下。”
“你问他,这不是我的狗。”宁湾朝许清景的方向看。
男孩十分渴望的眼神又落在许清景身上:“可以吗哥哥?”
许清景说:“你问问姐姐愿不愿意给你拍一张照,她要是愿意……就可以摸。”
宁湾猛然看他。
许清景在看那个男孩,甚至为了配合他的高度屈膝半蹲着,平视和他说话。
男孩明显被弄得愣了愣,不过狗狗的吸引力太大,他还是问:“可以吗姐姐?”
小大人似的礼貌,偏偏眼睛里的希冀藏也藏不住。像是他妈妈的人在一边看着,他回头求助地看了眼,得到鼓励后动了动嘴,想再问一遍。
宁湾:“……可以。”
他表情立刻雀跃起来,扭头冲背后妈妈笑,意思是“我厉害吧我厉害吧”,背后要是有尾巴都要翘起来。年轻妈妈忍俊不禁,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宁湾尽力将摄像对准男孩和狗。
男孩大着胆子去摸它的脑袋,三斤亲昵地拱了拱他掌心。他一愣,很快咧开嘴天真灿烂地笑。
宁湾额头上渗出冷汗,取景框剧烈晃动,无数张同一个人的脸在眼前掠过,人像无法聚焦。
直到许清景手压在了她按快门键的手指上。
“害怕什么?”
许清景另一只手托着摄像机底部稳稳往上抬,不容她有一丝一毫退缩的机会。
他轻轻:
“宁湾,有什么好怕的。”
宁湾忍受不了地要闭眼,无法遏制的恐惧像身体里长出蚂蚁潮,用尖利的牙齿一波一波啃食心脏。
许清景将她的手往下压。
宁湾紧咬牙关。
“看清楚,”许清景松手,扶住相机的手转而放到她肩膀上,逼迫她向前看,一字一句说,“什么都没有。”
在定格声响起的刹那,相机从宁湾手中脱手,重重砸在地上。
她大汗淋漓,盯着相机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气。
没人能理解她对拍人像的恐惧。
在她离开昌京的时候顾轶的大哥幼女刚好出生,那是一个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的女孩,她原本应该给她拍一组满月照。
日落西山时她离开顾轶家,相机中空无一张照片。
她带走了顾轶口袋里的一根烟,在一辆车边沉默而手抖地点火,一边吸入烟一边狼狈咳嗽,喉咙中的痒意一阵接一阵。
一次失败不能给人打击,但在她离开昌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