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远远的看到了下人带着杨逍已经进了院子,走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
“请他进来吧。”凤宁跪在哪里没有动,有些木然的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里透满了疲惫。
“小姐请萧公子进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仆人们分列两排站在门外,祠堂里只有风衍悔和包倩倩站在她身后。杨逍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跪在正中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已经跪了多久,她今日着一身白衣,显得尤其可怜。
风衍悔深深叹了口气,对着杨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逍随着他走了进来,跨过门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也瞬间冷却了。灰尘在光线里飞舞,祠堂里有一种常年供奉特有的沉压压的香味,说不上来好不好闻,却悠长绵亘,仿佛无孔不入,如丝如缕的缠绕着人,厚重的让人窒息。
凤宁正正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如山一般黑压压的牌位,正上方显眼的地方挂着三幅画,居中的是一个穿着玄色袍服的男人,杨逍博古通今,一眼便认出那竟是东晋时期的帝王冕服,分明是龙袍啊!再看两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像,他们相貌颇有相似之处,杨逍一看便知这都是她家历代家主祖先,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龙袍表情肃穆的坐在那里,甚至里面竟还有几张,是女子,亦着龙袍,女子尤其神型与凤宁相似,恍惚间让杨逍仿佛看到了凤宁眉眼勾着重彩一身锦绣辉煌的样子,盛气凌人如端坐云端的仙子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勾起嘴角。
再回头看凤宁,她面无表情着脸跪在那里,毫无生气,抬头,看到供桌上最靠前的三个灵位,杨逍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三个名字,从左往右分别是慕容凤安,慕容凤谦,慕容凤宁。
“你!”杨逍一悚,这可不是为生者祈福的长生牌位,是祭奠逝者的灵位!
她竟把自己的灵位摆在这里!她到底想干什么!杨逍一瞬间心中又惊又怒堆满了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又急又怒却在对上她哀莫大于心死般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竟然每位家主都是着龙袍立绘,无论放在任何朝代,这都是大逆不道的大罪,一旦被人发现便是当诛九族的罪。
“很奇怪是吗?”凤宁平伸出手,包倩倩自然的上前搀扶起来她,她走到一副画前,略有这恍惚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神情淡泊恬然,带着几分少女梦幻的浅笑,“你看,我兄长的就不是这样呢。”
杨逍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一众明黄龙袍加身的绘像之中,这副画中人,一袭青衫,手中正是凤宁拿来舞剑的那一把,落拓潇洒,他眉眼清隽,形象温文儒雅,画师技法传神,杨逍看着这副画像,似乎能看到那人目光清澈温和,与世无争般的宁静淡泊中略带着一丝伤感。
好一个儒雅俊秀的美男子,绕是杨逍也不禁在心底赞叹道。
凤宁眉眼与这人有七分神似,只是凤宁眼中更为冷漠,而这副画像中的男子,神情甚是柔和,让人看了就感到如沐春风。凤宁称他兄长,杨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是谁了。这便是慕容家的上代主人慕容凤谦了吧。再看那牌位,凤谦、凤宁,那么,那个凤安是谁?他们泛同一个字,显然是血缘关系极亲近的同一辈人,凤宁却从来没有提及过,包倩倩曾经和杨逍提过慕容家一向血脉单薄连个旁支都没有,她难道并不是兄妹二人?一些凌乱的思绪划过杨逍脑海,他感觉到些什么,却又似乎害怕抓住这些。
只听凤宁说下去,“我慕容世家,本是鲜卑族人,大燕皇室后裔,祖宗遗训,以复国为己任,你看看他们,他们每一个,都为了这奔波一生,可是最终没有一个实现的,每一张脸,都不高兴,呵呵,却仍然执着的穿着龙袍立绘,呵呵,每个挂在这里的人,无不抱憾终身,呵呵……”
“什么?!”杨逍大吃一惊,姑苏慕容,曾经百年之前名声响彻中原武林的慕容世家,竟藏着这样的身世。
姑苏慕容,随北乔峰南慕容达到巅峰,也随着慕容复的疯癫而走向衰败,慢慢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是鲜卑族人,大燕皇室后裔。
没有想到,她居然来自于这样的家族,电光火石之间,他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参合庄,参合庄,参合坡之战,后燕战败,从此衰落,参合这两个字,怕是慕容家族心中永恒的痛,山庄以参合为名,恐怕也是为了提醒子孙后代时时刻刻勿忘参合坡之败,勿忘复国重任的意思。
杨逍瞬间警惕了起来,如今明教始终在抗元的最前线,可并不想打退了元室却再来一次五胡乱华。汉室大好河山又再次陷入烽火。不……这不可能,凤宁绝不可能有此心思,心念一动,杨逍已经冷汗涔涔,五胡乱华,那是中原差一点亡族灭种的惨痛,若是她真的……现今时局动荡,他们明教也一直致力于反元大业,天鹰教中,她手下那令行禁止的一队奇兵,他也是见识过的,若是她也是想要趁天下大乱趁势起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杨逍不敢再想下去。
凤宁好似看透了杨逍的想法,淡淡的道“我兄长若有此心又怎会让人害了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慕容凤谦有那争天下大业的心思,便不会被人害了?杨逍思索着她话中含义,又再看那三个牌位,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灵位前的凤宁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孤独,空空荡荡的灵堂上,凤宁站的笔直,重重白练随风轻荡,祠堂之上,烛火摇曳,光影晃动,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杨逍看着她的背影却仿佛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不知多少压力就这么压在一个娇小的背脊上。
随风飘摇的烛光,光影明灭,杨逍想着若是其他女孩,怕是遭逢如此家变早已哭的死去活来方寸大乱了吧,十年之前,那年她只有六岁吧,那时候她是何等光景,是不是很害怕,那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经历了被灭门这样的惨剧,他想到他自己,那年也不过如凤宁般年纪,全家溺亡,若不是师父路过救了他,他也只有随家人而去了。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每年忌日跪在这祠堂里,面对着如山一样黑压压的排位,凄风苦雨该是经历了多少,才能练就如今这一番冰冷坚硬的伪装,她沉静的仿佛一潭死水,甚至没有一滴眼泪,就这么沉默的,机械的,把一张张纸钱投入火盆,面对着面前仿佛如山的慕容家列代列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