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人成亲时起,他还是头一回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也是头一回这样认真的同她说话。
迟岚心里稍稍有些难过——成亲四年,直到她主动提出和离,才被他认真对待。
别的妇人也会像她这样有耐心吗?
若是从前,迟岚会欣喜,会抓住这个机会令他对自己另眼相待;可眼下,她却并不耐烦与他多说。
迟岚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拿长袖盖住。
她轻笑一声,淡淡道:“我们只是吵了一次嘴么?”说完这句话,迟岚抬起眼,回望着他。
“成亲四年,你何曾给过我正眼?”她声音有些冷漠:“夫妻四年,除了公公婆婆的白事,我们共处过几盏茶的时间?我这般与守活寡有什么分别?墨素,我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凭自己日子过不下去,活该被你这样对待?我被你冷落四年,你竟然以为我只是为了一次吵嘴要与你和离,看来你不但眼瞎,心也是盲的。我年轻貌美,又会讨人喜欢,凭什么不和离去找个合意又敬着我的,而要为看不起我的你守一辈子活寡?”
迟岚面对墨素时一向做小伏低,便是白日里那顿争吵,也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墨素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微微一怔。
从前她是谄媚的,眼神和表情都满是讨好,说话也轻声细语温温柔柔。此刻的她仿佛身上长满了词,眼神是冰冷的,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对他浑不在意。
她以为这样说,墨素总该能明白了,也好痛痛快快的在和离书上摁上指印。幸亏是现在这个世道,若是宣平侯府还未没落时,和离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不想墨素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你要和离,是因为如今墨氏没落了,给不了你想要的权势了么?”
迟岚一噎。
摸着良心说,墨素没完全错。若是宣平侯府还在,墨素仍是风风光光的宣平侯,迟岚未必会这么早想和离。但是迟早也会和离的,她想要权势,但也没有那么多的耐性用一辈子捂一块石头。
反正墨素最不喜的就是她攀附权势,迟岚痛快地应道:“没错。你早知我千方百计想嫁给你,无非是看上你的家世。我与你打小不相识,喜好相去甚远,如今你不是宣平侯了,又对我这么差,我做什么要陪着你吃苦?”
墨素沉默片刻,方道:“若循我墨氏家规,如你这般的妇人,不可弃之舍之。”
迟岚直接一个白眼送过去,道:“是我自己求去,并非你弃之舍之,并不触犯墨氏家规罢?”家规家规,侯府都没有了,破落户一个,家规还死守个什么劲儿?
墨素没有被她说服,微微摇头,道:“如今的世道……你一个年轻妇人,若是和离而去,何以安身?”
他是有耐心与她慢慢谈心,可她没有耐心同他多说。迟岚抚额,道:“你不必与我多说,我执意和离,你就说你摁不摁这手印?”
墨素难得有心与她交谈,却被她突然打断,心下也是很不痛快,答得干脆:“不摁。”
他慢悠悠绕着圈子说了那么多话,末了竟然不肯和离,迟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你不是瞧不起我,看我也碍眼吗?我如今不碍着你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虽然你家道中落,但外头那些人依然看重你,你再娶一房合意的并不是难事,做什么要为难我?不要跟我说家规,你如今就是这一家之主,也没人管着你,有什么是你做不了决定的?”
见他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迟岚苦口婆心又道:“你是一个正常的男子,总归有正常男子的需求吧?可惜我这么碍眼,你也不愿意做什么,难不成你就一辈子当个和尚?不若趁你年轻力壮换个合意的,早早生下子嗣才是。你总不想你家绝了后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总该动一动了吧?
哪晓得墨素竟然还是固执说:“不和离。”
迟岚气得想掀了他的桌子。
她当然没有掀,只是啪地一声把那纸没烧成的保书拍在他面前,气道:“你不肯在和离书上摁手印,便在这纸保书上摁吧。今日你总要摁一张!”
她心想比起那和离书,墨素自然更不肯答应这保书。这是她最后一招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逼他了。两人相处不多,如何才能拿捏到他的七寸,迟岚并不很拿得准。
他抬眸看她一眼,轻飘飘问:“这便是你的目的?”
迟岚一肚子火,痛痛快快道:“对,这就是我的目的!”
她宁可泼自己一身脏水。墨素忍不得她这样的人,她就更让自己更不堪入目些,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再多的脏水又有什么关系?
哪知他竟然伸手拉开桌上的匣子,从里面拿出印章,便要往那纸保书上盖。
“你疯了!”迟岚惊叫,一手捂住那空白处,叫他印章无处可落。
他宁愿签保书也不肯和离?
若非深知他厌恶自己,又古板死守规矩,迟岚险些以为他转了性子看上自己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和离?你拖着自己不够,一定要拖着我吗?你的君子之风呢?”迟岚气急败坏地叫道。她抢过那纸保书,三五下撕碎成纸片,恨恨地掼在地上。
“墨素,墨郎君,求您行行好。”她转向墨素,什么面子也不管了,只是恳求:“我们本就不该成亲,我后悔了,我求您放过我,与我和离可以吗?您清心绝欲,我却不想当一辈子尼姑,我喜欢热热闹闹,我想要儿孙绕膝,也想要个知冷暖会疼人的夫君。您要怎么样才肯和离,只能我能做到,我都肯做。”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谁能想到平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墨素,竟然死活不肯和离呢?
她自觉已经足够诚恳。当然,如果他想要她的银子,那是绝对做不到的。除此以外,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
“我可以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也绝对不会对外人说一句墨府的事,绝不给墨府丢脸。我绝不叫您为难,只要您肯和离。”她请求道:“何况我们如今与和离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们甚至连夫妻之礼也没有行过。”
她说了这么多,将自己的无措都摆出来给他看。墨素却只是按着那纸和离书,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