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跃上了陈见的膝头,她拢了拢自己暖黄色的针织外套,手机正显示着和一串陌生号码的通话。
“……对,您拐到东门这边的草坪来。”
打完这通电话,她把蓝牙耳机收进盒子里。
陈见懒洋洋伸了个腰。
她前方的小道上,护工推着病人在难得的好天气里出来晒太阳,还有些来探望病人的家属。
人不算多,环境很清净。
从陈见这个角度抬头看,树把前面的建筑遮了大半,只能看到“附属疗养院”几个字。
那边,李霭穿着薄夹克从上面的小道走下来。
他里面的衬衫崩了两颗扣子,领口狂放不羁地敞着,单手插着兜,走路的步子很大。
李霭高兴地咧着嘴,与昨天给陈见打电话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见:“唐弈进去了吗?”
李霭点头:“已经见到人了。”
他拿出打火机,想起疗养院禁烟,又把打火机放回去。
李霭眉宇里都是轻狂快意:“唐涣那瘪三被我拎到厕所,我还没动手,他就边叫保镖边跑。”
疗养院这边的事唐父交给唐涣来打理,只要唐涣不乐意,每次唐弈来都见不到老太太。
斐约的父母因为和奶奶有点交流,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经常直接把电话打去唐父那,说要来探望老太太,唐涣就不好拦着。
但后来唐弈自己不敢来了,他们也没办法硬把人拉来。
刚从坡上绕过来的斐约正好听到李霭这句话,他往李霭旁边挨了一下。
“多大人了,稳重点行不行?”
李霭耸肩:“我还不够稳重?我都把他拖进厕所了,这我都还没动手呢。”
斐约哑口无言。
陈见一笑,刚要说什么,手机就响起来。
她接起来,听了两句,走到小道下,有一辆黑色轿车朝这边开过来,她招了招手。
黑色轿车在她身前停下,司机降下副驾驶车窗微微探身。
“小姑娘,是你给我打电话?”
他摘下墨镜,费解地挠了挠自己的光头。
陈见走近一点:“对,我朋友昨天坐您的车,外套落在车上了。”
司机长长“噢”一声,回身从后座上捞出一件藏青色的外套。
“你看看,是这件吗?”
陈见伸手接过,她翻了翻外套口袋,一边是烟和打火机,另一边是张学生卡。
她拿出学生卡,正面渊大的校徽图案已经有些褪色了,转过来正是唐弈那张不太精神的脸。
陈见打开手机扫了车上的付款码:“就是这件,您过来多少钱,我扫给您吧。”
司机摸着自己的光头,“嗨”地笑了一声。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注意点啊。”
然后直接关上车窗,往另一边出口开走了。
陈见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往回走。
斐约接了一个客户的电话,在不远处讲事。
李霭坐在长椅上,顺口道:“怎么了?”
陈见朝他扬了扬手上的外套。
“唐弈昨天把外套落车上了,刚刚司机送过来的。”
李霭:“你是不知道,昨天我们和他一起过来,唐涣算好了他最近肯定会过来,每天都在这守着。”
“他就上了C区,病房都没进,和唐涣讲了没两句又下来,我拉都拉不住他,叫到了车就跑。”
他靠在椅背上,正对面的楼上都只开一点窗,有一扇窗下漏了一只手出来,手拎着保温杯往下倒水。
李霭对着陈见重复了上次问唐弈的问题。
“我有时候挺想不明白的,怎么我和斐约在他心里比不上唐涣吗,唐涣说点什么他都能被刺激到。”
一辆空轮椅慢悠悠滑到长椅旁。
轮椅的主人在坡上毫不在意地冲他们挥手,示意不用理会,接着搀住家属的手颤颤巍巍走起来。
陈见笑着也挥了挥手。
她收回视线,“或者这和谁在他心里的分量没关系。”
“就算他和你们都不愿意承认,有些人,天生就和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对他造成的影响更早也更深。”
李霭下颔动了动,他看向陈见。
陈见:“尤其是在幼年时期。”
她脸上的笑模糊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一直有一段印象在脑子里。”
“大概是……反正那个时候我弟弟已经出生了。追债的人跑到家里,说我爸爸欠的赌债必须马上还。”
陈见皱了皱眉:“他好像和我妈妈说自己早就戒了,这些人刚上门的时候我爸不在家,我妈就说他们找错人了,还要报警。”
她说着,换了个姿势,也靠在长椅上。
这段印象有些部分十分清晰,有些部分又混乱模糊。
陈见好像透过时空,想起难听的辱骂,母亲被父亲甩了一巴掌,然后拽着头发要她一起跪下。
“我爸爸压着我妈一起跪下,求这些人再宽限几天,还要去拿我妈藏在床下的钱。”
周香香女士年轻的时候也一根筋,陈父答应她不赌了,既然骗了她,人找上门,她也不会出这笔钱。
于是就把钱抱在怀里,用头去磕墙,磕得满头血。
追债人被她吓到了,拿不到钱又不甘心,只能转头再威胁陈父。
陈父从来都会耍流氓,见妻子不肯给钱,干脆把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女儿抱起来,扬言:“我就是没钱,这个女儿卖给你们算了,砍断手脚扔到街上要饭去!”
周香香过来要抢人,拉扯间碰到桌子,刚烧开的水倾泻而下。
陈见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好像从脖子一路到腰上,烫得皮都掉了。”
她说着,举起手机,借着黑屏照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没看见什么疤,又偏头思索:“也有可能我记错了,太久了,没什么印象。”
陈见对上李霭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