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之身形一顿,反而叫得更大声了。他抓起地上的黄土就往嘴里送,嘴中原本塞满的糟糠掉落下来,口中满是泥巴和糟糠的混合物。他还嫌不够,不停地用力捶打自己的前胸,发出呜呜的声音。
莫四本就没有走远,见莫问之反应这般大,又走回来劝李昭悫道:“贵主还是走吧,奴的阿兄疯了十几年,早就治不好了。”
李昭悫抬手制止莫四道:“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正是医治他时的正常反应。你要是出现,他反倒更加难治好。你先进屋去,若我出了什么事,定不叫你担责。”
莫四听后面露难色,他阿兄疯了十余年,他当然是希望李昭悫可以治好他的。听李昭悫说不要他担责,莫四最后还是点点头,走进屋里。
“现下可没人能帮你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昭悫蹲下身子,与莫问之视线齐平,看着他的眼睛道。
他拳头握紧,手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忍耐些什么。
李昭悫继续加大筹码:“你弟弟一家人为了你搬到村子里,在这偏僻地方照顾你十余年。你当初选择装疯卖傻,不就是想活下去吗?你说要是我下令将你们一家全杀了,你这么多年的隐忍是不是就白费了?”
“呸!”莫问之将口中的腌臜之物吐出,一屁股坐在地上,拨开挡在脸前的长发。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李昭悫,恨不得生生将她咬死。
“你看我这不就治好了嘛。”李昭悫扭头,笑着对晨风道。晨风看着李昭悫有些无语,到底是治好的,还是你威胁好的。
莫问之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小娘子,她眼若水杏,樱唇琼鼻,肤如凝脂,长相明艳动人。呵,真是长了双李家人的眼睛。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的女儿?”莫问之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话讲不利索。李昭悫仔细想了一下,才猜出他问的是什么。
“我是齐王李明宏的女儿。”她回答道。
“什么?李明宏的女儿封了公主?最后的赢家竟是他么。”莫问之在这村子里装傻子多年,消息闭塞。他只知道现在住着的村子是某位公主的,便以为是李明宏登基称帝了。
“并不,我只是因为阿翁偏爱才得封公主。如今仍旧是秦王和燕王斗得不可开交。”李昭悫忽视他的无礼,同莫问之解释道。
“你想我帮齐王?呵,你知道我这么些年都是因为谁才过得这般惨吗?想都别想!”反正到最后都是一死,莫问之破罐子破摔,直接拒绝李昭悫道。
李昭悫没有多在意:“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我要你为我所用,替我在燕王府安插势力,扶持燕王,助我扳倒秦王。”
莫问之听后眼睛眯起,揣测李昭悫的用意:“疯了吗?你要我替你扳倒秦王?秦王登基对你家好处不是最大吗?若日后你控制不住燕王,燕王登基后能有你家好果子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我的安排,”李昭悫淡定自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毕竟你比谁都痛恨秦王,不是吗?”
硬黄纸上写莫问之为报仇自毁容貌,加入秦王阵营,为秦王效忠,只待有一日能成功将其刺杀。可惜他最后被人揭发,秦王将其置于市集上斩杀。
当时她看到记载时也有疑惑,莫问之为了生机装傻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要去送死。莫问之接下来的话,倒是为李昭悫解惑。
莫问之低头沉思一会儿后,抬起头对李昭悫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帮我做两件事。”
“说吧,什么事?”
“第一,你要将我弟弟家安排妥当,把他们迁离召南;第二,我要你查清当年谋反案,替我和我的友人还一个公道。我一心为了朝廷,绝无二心。我不愿自己死后都留有污名。”莫问之的眼神里面带着李昭悫形容不出的凄凉和悲怆。
李昭悫听后瞳孔微缩,原来莫问之不顾性命潜入秦王府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当年谋反案主犯陈子仪是前朝旧臣,他提出新税法和迁都,将要实施时,却被发现其有不臣之心。人人都说陈子仪提出的新政是为了复辟旧朝。连带着支持新政的莫问之和傅沉也被判为了谋反的从犯,流放岭南。莫问之靠装傻逃过一劫。可傅沉,也就是傅云启的阿耶,却死在了流放岭南的途中。
按莫问之的说法,难道当年陈子仪并没有谋反?而傅沉也并不是病死,而是在流放途中被人刺杀而亡!莫问之装疯多年,也正是为了打消背后主谋刺杀他的念头。
想到之前棠溪和她说过,秦王想要她阿耶之藩韶州,并在途中将阿耶杀死。而莫问之一心想找秦王报仇,而非下令的今上。韶州位于岭南,这么多年过去了,秦王的手段竟还未变。
“这么多年刺杀你的,是不是秦王?”李昭悫问道。
莫问之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才点了点头道:“没错,他和姚安青是一丘之貉。当年表面上是秦王和其他人动得手,但我知道姚安青在背地里没少给秦王出谋划策。”
姚安青是今上的左膀右臂,按道理他应该只效忠于今上。没想到他竟私下站到了秦王那一边,看来他是把宝押在秦王身上了。
“可秦王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诬陷陈子仪谋反?当年陈子仪提出的新政已被今上准许,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莫问之冷笑一声:“那是因为迁都之后,追随今上打江山的大臣必将遭受一轮清洗。他们出身世家,根基都在召南,离开召南后势力必将被削弱。今上当初同意迁都,正是不想壮大他们。”
当年旧案惨烈的真相终于被李昭悫知晓。她想到那个霞姿月韵的青年,如果他的阿耶未遭他人陷害,那他是不是就不需要遭受这么多年的谩骂和羞辱?
“好,我答应你。你先梳洗打扮好,最近都别出门,过几日我会送你去燕王府,剩下的就看你了。”李昭悫答应莫问之的要求,起身整理衣襟,准备离开。
莫问之没有说话,只是将李昭悫送到门口,向她作揖告别,一如他当年在朝堂上与同僚行礼。
李昭悫带着沉重的心情转身,院里传来莫四惊喜的声音:“阿兄!你竟真的被公主治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也无愧阿耶阿娘的在天之灵了。”
她们二人与院子的距离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