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真的产生了幻觉吗?
确实,这几年他的心理压力非常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自暴自弃的。
他的这只手,曾经属于一位击毙过无数凶狠匪徒、恐-怖分子的战场神射手。它没有折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之上,没有折在与敌人的殊死搏斗之中,却因为一场日常生活中的车祸,毁灭性地丧失了大部分功能,如今甚至连喝杯茶都需要万分小心以免洒在身上。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昔日的荣光折磨着这位已然残疾的优秀士兵。如果是在战场上遭遇了不幸,哪怕为国捐躯了,他依然可以抱着骄傲作为一名无名英雄去见故去的战友们。然而如今,却因为一场飞来的横祸,而必须离开他热爱的地方,接受自己已是无用之人的现实。
退伍前,连长对他说:“上级已经在部队后勤给你批了个岗位,不想离开就别走。”
然而像是放逐一般,常凡还是选择将自己远远地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不想与过去再有任何交集。
如今,他已经堕落到连精神也产生了疾病吗?他奋不顾身跨越河岸去救人的举动,只是一个疯子在发癔症吗?
常凡感到压抑与窒息。他抹了把脸,难以接受这个可怕的猜想。
“今天遛弯回得那么晚啊?”
听到熟人的招呼声,常凡抬起了头。推着电瓶车路过的是附近菜场卖馄饨的大姐。她家的菜馄饨特别受常凡老伴的喜爱,他一周总要去买个两回,平时收摊后遇见了也会聊两句家常。
“啊,啊,走得远了。”常凡扯起一个笑,敷衍地说,“我老婆还叫我买瓶洗洁精,我得赶紧走了。”
“那你快点吧,超市都要关门了。”
“好好。”常凡正欲离开,陡然背上一激灵,察觉到附近的巷子中传来了窥探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只见到阴影处,有个男人的脸一闪而过。虽然没太看清长相,但眼镜的反光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常凡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强压下那一瞬间的紧张。他立刻想起了河对岸那名男子。
他在跟踪自己?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导致对方想要灭口?
虽然情况变得十分糟糕,压在常凡心头的对自己得了精神病的恐慌却陡然一扫而空。
他没有疯,河岸边的诡异事件是确实发生过的。后来之所以没有了任何痕迹,很可能是男人趁他去治安所时,用某种他还没想明白的手段彻底打扫了现场。
现在他不能回家,更不能让这个男子得逞。常凡沿着马路去了超市,从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和一卷胶带防身。从超市出来后,他便开始沿着繁华的商业区漫无目的地走,不时还会走进陌生小区转几圈。
身后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
期间常凡的妻子打电话给他,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为了不让妻子担心,常凡含糊地说,自己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去他家吃饭了。如果他今晚没回家,就是喝醉了,让妻子明早打电话给在外甥卫海。外甥认识那个老朋友,知道去哪儿接他。
挂了电话后,常凡发现视线消失了。他又转了两圈,再没有发现男人的踪影,也没有了被窥视的感觉。
常凡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并不认为对方突然放弃了。他打算今天就住到隔壁街区治安所附近的招待所里。如果对方选择半夜来袭,巡维就在隔壁。
就在他往隔壁街区走的时候,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女声:“还没回去啊?”
常凡回过头,只见卖馄饨的大姐和刚才一样,推着电瓶车朝他走过来,脸上挂着看到熟悉的顾客时热情的笑容。
这仿佛2小时前情景再现的场景,让常凡陡然之间毛骨悚然。
大姐怎么可能在街上推着车溜了那么久还不回家?又怎么会那么巧,正好与他在隔壁街区相遇?
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常凡驱动自己有些麻痹的舌头,勉强打招呼道:“你怎么也没回去呢?”
“嗐,回去过了。这不是专用的香油用完了,只有那边的24小时好货超市才买的着。否则这大半夜的,我出来做啥呀。”
常凡乱跳的心脏勉强平复了下来。他觉得是今晚的种种事情让自己神经过于敏感,把什么事都朝诡异的方向去想。他问:“怎么不叫你老公来。”
“在家玩手机呢。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大姐撇撇嘴。她的视线撇向常凡手上的超市袋子:“不是说买洗洁精吗?我看这袋子里好像也不是洗洁精呀。”
常凡感到眼前的大姐多少有点没边界感,他捏紧了袋子,说:“多买了点别的东西就忘了洗洁精,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
“那我们一起去好货超市吧?”大姐的笑容仍是那样热情,就仿佛是画在脸上的面具,“认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呀?”
常凡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装作随意地回答:“姓王,叫我老王就行。”
“老王?”大姐的笑容突然一收,幽幽地说,“我怎么好像听人叫你老常呢?”她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常凡开始渗出汗珠的脸。
“你听错了。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常凡转身就走。
“别走啊,一起去超市啊。”大姐也没有追上来,只是停在原地幽幽地呼唤,“那我帮你买了送去你家呀。你家住在哪里?”
常凡装作没有听见,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当拐过拐角时,他飞奔了起来。塑料袋都在他手上发出了被撕扯的刷拉声,刺耳得很,仿佛在挠他已经崩得死紧的神经。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人,这个人她皮下面,好像已经不是之前遇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