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欧尼亚、港口城市斐洛尔,某个仲夏的夜晚——
奥莉薇雅正在书房中修改文书,蘸水笔不时在纸上落下几行文字,但字迹相较平时却显得有些飘忽,她紧握着笔杆,眼睑半开半合,脖颈几乎支撑不住游走在困倦与清醒之间的头脑。夏季丰沛的雨水轻叩着窗棂,与滴答不停的座钟一起将她缓缓拽入安逸的梦境,睡梦中由远及近,皆是哗哗的雨声,直到一声砰响,让她从桌上蓦地惊醒。
异响从房间外面传来,奥莉薇雅合上文件、披上轻薄的外套,循声推开卧室半掩的门。此时,声音莫名止息了片刻,正当她四下逡巡时,窗外忽的飞来一枚石子撞上通往露台的门扇,然后擦着玻璃滚坠在地上。
奥莉薇雅快步走过去将落地窗大大敞开,夏夜的微风游走在她的肌肤上,稍稍吹醒几缕倦怠。她向下探望漆夜中的庭院,然后惊喜道,“瑟提。”
“让开一点,奥莉薇雅。”身材高大的青年扬声示意道,而后异常矫捷地攀上花园中的树干,继而跃向奥莉薇雅卧室外的阳台。
在进入室内前,他胡乱摇了摇头,好像皮毛蓬厚的大型犬一样,试图甩落一身冰凉的雨水。
不过,还不等他做完这件事,奥莉薇雅便将他拽进房间,温暖的绒毯随之覆上他的头顶。半兽人瑟提的身量远高于奥莉薇雅,所以他配合地微微弓身、垂敛着脑袋,一动不动地任她施为,看起来就像是只在姐姐跟前显得乖巧的弟弟,而一直以来,两人也的确是这样相处的。
“好久没见到你了。”奥莉薇雅仰起脸凝睇着瑟提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担忧道,“斐洛尔最近不太-安定,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你浑身都湿透了,究竟淋了多久的雨?”
瑟提的年纪只比奥莉薇雅小一些,但横贯在他鼻梁上的一道伤疤,总让他看起来像个犹未成熟的顽劣少年。奥莉薇雅一连串的问题似乎让瑟提感到为难,他将脸偏向一旁,眼神飘忽的同时,绒软的兽耳局促不安地耷拉下来。
短暂的僵持让瑟提下意识抓了抓耳朵,这个抬手的动作让奥莉薇雅立刻察觉到他肿胀充血的指关节,她抓过他的手腕,翻覆检查过后,轻声责怪道,“又和别人打架,等我一下——”
“只是不小心……”瑟提低声咕哝。
奥莉薇雅找来家中备用的药箱和冰袋,就像从前那样,催促瑟提在床沿边坐下,“把上衣脱下来。”
瑟提似乎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按照奥莉薇雅的要求脱去上衣,作为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混血瓦斯塔亚,瑟提无疑继承到了相当明显的猛兽特征,他的身躯高大异乎寻常,同时肩膀宽阔、胸腹结实,烟粉色短发下的背肌线条分明,只是稍一动作,便如暗波浮动,其中蕴藏着的力量感和爆发感,足够令人望而生畏。
也正是这样天赋的才能,让瑟提总是想用暴力解决一切。
从药箱中拿出药膏和贴布后,奥莉薇雅提起睡裙的裙摆,跪坐在瑟提身后,满目的青紫让她既着恼、又不忍,“总是这样,头脑一热就和别人打架……几个月不来见我,现在不敢回家,却来惹我生气。”
“其实放着不管也没事……嘶——”奥莉薇雅推揉药膏的力道稍一加重,瑟提立刻闭紧嘴巴,又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解释道,“因为工作总是很忙,我想多赚些钱。”
奥莉薇雅清楚瑟提家中困窘的境况,他和她有着同样令人失望的父亲、以及同样善良的母亲,而这也正是他们自小相识的契机。听见瑟提的解释,奥莉薇雅还是不能原谅瑟提又对别人乱挥拳头,但紧蹙的眉到底放松了一些,“你还在那家建筑商会工作吗?”
“嗯。”瑟提干脆地应了一声。
“最近有接到新的委托吗?”奥莉薇雅继续询问道。
“呃……我们正在城郊造一间孤儿院。”
奥莉薇雅略微放下心来,但瑟提说话时抖动不自然的兽耳又牵动了她的注意。奥莉薇雅有些迟疑地伸手拨开他的头发,有所察觉的瑟提立刻背过身想要遮掩,但她态度坚决地掰过他的肩膀,然后便在他薄而软的耳朵内侧找到一处渗血的伤口。
“这又是怎么回事?”奥莉薇雅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强硬一些,但在她开口之前,瑟提的脑袋就低垂下去,神情隐匿在额发下的阴影中,似乎十分沮丧,这又让她拿不定主意自己是不是对瑟提太过严厉。
“因为有个蠢货想把我的耳朵撕下来,不过我先一步撕开了他的肚子。”瑟提在心中全无所谓地想道,但回答的语气仍然是驯顺的,“摔下梯-子的时候,不小心被铁钉划伤了。”
“如果能有一份更安全的工作就好了,我一直在帮你留意,但是每次拜访莱拉阿姨的时候,你都不在家。”奥莉薇雅并未察觉瑟提的谎言,她从药箱里翻找出药水,然后专心致志地蘸取药液,替他清理耳内的伤口。
耳朵对于瓦斯塔亚人来说无疑是相当重要又相当敏感的器官,棉签触及伤口时,瑟提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胡乱“嗯”了几声,然后便闷声不吭。身材高大的青年肩背紧绷着,形似犬类的兽耳晃抖不停,竖立的尖耳轻飘飘地刮挠着她的掌心,过分绒软的触感让奥莉薇雅禁不住有些分心。
伤势的处理告一段落后,奥莉薇雅悄悄松了口气,她收拾好药箱爬下床,却因为骤然起身而有些晕眩,瑟提立刻扶住她的腰,“看起来你的工作也不太轻松,我这么晚过来打扰到你了吗?”
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侧停了一瞬,然后收回。
“没事的,只是最近这阵子有些忙。”奥莉薇雅将手贴上额头,待到目眩的感觉褪去后,她才走到储物柜前翻找起别的东西。
“那么——”瑟提似乎只是随口询问,“奥莉薇雅,我听老妈说,你要订婚了……”
奥莉薇雅动作一停,立刻否认道,“不、没有——那只是我父亲的想法,他希望我和一位……总之就是有权势、有资产的男士订婚,但我觉得我和他并不合适,所以——你知道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他隔三差五就会有些荒谬的想法,不过我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母亲的支持,不需要在乎他的意见。”
瑟提的默不作声让奥莉薇雅以为他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她因此放下心来,但如果她此时转过身、或是从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