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立刻上前,“你不要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那人也不敢抹汗,“小人不敢瞒殿下,这几日,庄子已经陆陆续续走失了十几个孩子……一开始,大家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贪玩,后面怎么也不见回来,才着了急……”
梓萱皱眉:“报官了吗?”
对方摇头:“大家怕给殿下添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梓萱眉头皱得更深,当即便指了车上的一名侍从随她一起去京兆尹报案。
剩下的路,马车行得更快。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庄前。
不及马车停稳,梓萱便跳下了马车。
庄前,正有几名瓦匠在砌砖重新打造门楹,千厦庄的匾额便挂在一旁。
梓萱绕过她们,跟着来迎的女官从侧门走进。
踏进偏厅,寒春正焦头烂额地跟一位神情焦灼的妇人问话。
在她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的杜知晦。
看到副指挥,梓萱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杜知晦低声与那妇人说了两句,对方的神色才渐渐和缓下来,说的话也渐渐清晰了。
等记录完整,妇人起身,几人才看见梓萱。
“殿下!”寒春猛地跳起来。连带着她对面的蒋茹也吓了一跳,连忙要跪下给她行礼。
梓萱上前拖住她的手,“大姐不必多礼——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孩子们找回来的。”
蒋茹抹了抹眼睛,叹了一声,“……谢殿下。”
梓萱还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无力,仿佛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力量。
面对失去孩子的母亲,所有的安慰都如鸿毛一般无足轻重……
让兰辛送蒋茹离开,梓萱对杜知晦深深作揖,“有劳老先生了。”
杜知晦对她点点头,同样回以一礼,“殿下客气。”
梓萱颔首,转而对上一脸惊恐的寒春,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惊慌,“一共失踪了多少孩子?”
“……截至目前为止,一共有十七个孩子。”
“多大年纪?”
“都是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梓萱一惊,“都是男孩子?”
寒春点头。
梓萱面色更加凝重,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前世大批女童被卖进山里的新闻。
寒春将记录的文书交给她,“婢子仔细询问过,孩子们都是在上下学的路上失踪的。”
她仔细浏览了一遍,“上下学的路上?”
“是……”
庄里的孩子目前都在临时组建的私塾里念书,私塾跟庄子的位置也不过是隔了两街一河——这么短的距离,要避开所有熟人的耳目,怎么可能……
除非……
“兰辛,”梓萱抬起头,“你去找个画师来,把失踪的孩子们的画像画出来。”
“是。”兰辛应声而去。
梓萱心里隐隐不安,“寒春,你去请学里教书的沈先生来,我有话想请教。”
“是,婢子这就去。”
石青上前安慰她,“殿下宽心,那些歹人敢对上殿下,便绝不会贸然对孩子们怎样的。”
梓萱心下沉重,闻言也只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
很快,便有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子跟了寒春进来。
俊秀斯文,行止有度,乃是去岁的贡生。
梓萱起身相迎,依礼请坐。
沈肃秋拘谨地坐了,面上一派凝重。
梓萱问了几个孩子平时的课业和上课的状态,沈肃秋都一一答了,却不见有异常,更不见有任何规律。
梓萱皱了皱眉,又问起失踪当天是否发生异样。
沈肃秋露出回忆的表情,却最终摇了摇头,“殿下恕罪,治生实在不记得了……那些孩子里虽有顽皮的,却也绝不至于捅下这样大的篓子。有那病弱的,也从来都是结伴而行,绝不至于让贼人三两句便能诓去……”
梓萱脸色微沉,便是人贩子,也要挑落单的孩子下手,强盗,也要选那病弱的,可如今看来,对方却似全无喜好一般……
她对沈肃秋点了点头,谢过她今日相来,便送对方离开。
沈肃秋在门边停住脚步,望了眼她身后的杜知晦,叹了一声,对梓萱道:“如今人心惶惶,学自然也上不成了……治生唯有一请,愿自削束筱,只恳请殿下能保留学堂。等风波过去,学生寻回,治生……”
梓萱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沈先生放心,我不会关闭学堂的。”
沈肃秋深深看她一眼,退后一步,向她作了一揖。梓萱忙要还礼,却被她止住,“便请殿下承下这一礼,不须相还,但求殿下记在心上,不改初衷。”
说完,她起身离去。
梓萱目送她背影远去,心下一时更加沉重。
杜知晦道:“老身同殿下去庄子里看看吧。”
梓萱点点头,回身去搀杜知晦,杜知晦摆摆手,“老身还没到要人搀着才能走路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殿下年纪尚轻,待人真诚,可能不知被俗尘磋磨过的人心,大都没有年轻时那么勇敢了。”
梓萱一怔,她深邃的眼底藏着复杂难辨的悲伤,她去搀她的手顿了顿。
她那时不明白,杜知晦是在恳求她。
一如她那时没有料到最后的矛头竟然会指向她一样,杜知晦却早已察觉。
杜知晦恳求她,包容那些因为一无所有而怯懦,因为历经沧桑而恐惧的心。
此时此刻,梓萱还不明白,但她还是握住了杜知晦的手,“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勇敢,而且还年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不到方向,所以……”
她笑道:“请您也要一直走在我身边。”
杜知晦的目光沉静而睿智,即使在此刻,也微微动容。
半晌后,她拍了拍她的手,“得道者多助,殿下不会乏人相助的,老身自然也不甘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