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帐结了,年依去洗手间,他和吕翎翰一人一根烟,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站着默默地抽。
李想回头看了看玻璃大门里面,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地说:“小年妹子看着……和几年前不大一样了。”
“你都多少年没见着她了,总不能一直是那小孩样。”吕翎翰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想凑近些,几乎和吕翎翰肩膀挨着肩膀,压低声音:“你瞅瞅她那黑眼圈,再看看穿的那叫什么?大衣里边是你们公司工装吧,这来的可叫西餐厅。想当年,老子一眼就看上她,你知道为啥不?”
周围虽然没别人,但李想声音更低了,生怕别人听着似的:“全学校的女生,就她校服的小裙子,每天熨烫得一个褶是一个褶的,走起路来呼扇呼扇的,神气死我了。”
“人家裙子呼扇呼扇的,你神气个什么?”吕翎翰无语地用肩膀把人撞开些。
李想吐了个烟圈,感叹到:“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摆在家里的展示柜里当装饰品,不应该在生活里磋磨。”
难得听这小子整出句不像文盲的话来,吕翎翰舔了舔牙尖,心不在焉:“谁知道她抽什么风,手里拿的一呼百应的牌,非得憋屈在那么个破地方一个月领两千块……哎这你就别操心了,都快当爹的人了。”
“你俩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年依两只手半端着出来,指尖还嘀嗒水,俩人不约而同掐灭了手里的烟,吕翎翰递了张纸巾过去。
年依擦干了手,很自然地递了回去,吕翎翰更自然地把用完的纸巾接过来,替她扔了,她嫌风干机噪声大,从来不喜欢用。
俩人一来一回没有一句交流,却默契十足,李想摸摸鼻尖,好像看出什么,又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是不最近休息不好啊妹子?”他问。
年依说:“何止最近,晚班下班到家最早也快十点了,睡不够呀。”
“来哥洗车店当收银员得了,熟人管钱我还放心。”李想半真半假地说。
吕翎翰听着:“你可真敢说啊。”
最后还是年依解围:“那不成啊,钱得嫂子管,我可不敢碰。”
李想听了:“那也是,嘿嘿嘿。”
没多一会儿,吕翎翰叫的车来了,李想喝的有点多,家里又有孕妇等着,他先把李想送上车,随后安排年依,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刚才看她只顾着听他们说话,肚子里也没装进什么东西。
附近不是商业区,也没有什么别的吃饭的地方,俩人索性转身又进了餐厅,年依要了汉堡薯条,打包了带走。吕翎翰说:“我还得回去加会儿班,先送你?”
年依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吧。”
“和我回办公室?”
年依:“我去找我家长啊。”
吕翎翰点头,极淡地笑了一下。
法务部不在行政楼层,吕翎翰和她一起等电梯,年依忽然问:“吕二毛,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在公司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吕翎翰不是真的在乎这个,掸了掸她卷翘的发尾,说:“女朋友还不知道在哪儿,跟谁结婚。”
年依同命相连地看看他:“唉……你说我们最后都能有个好的归宿的吧……”
关于这个问题,吕翎翰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自问从未为非作歹伤害过哪个纯情少女的真心,可也没真正见过真心长什么样。他很想再像小时候那样,能随意揉乱她的发顶,然后看她发飙,报复地在他的白球鞋上留下脚印……但他知道现在他不能有这种想法了。“你哥不知道自己将来什么样,但是依依,你一定会有好的归宿。”
他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却说着不能再正经的句子。
年依哭笑不得地看看他,“就是随口一问,你还煽情,真讨厌。”
吕翎翰从电脑包里摸出眼镜来戴上,镜片反着精光,他目光沉静柔和地目送她上了顶层专属的行政电梯。
接替赵晗殊工作的小伙子来了有段时间了,也算是是千军万马独木桥留下来的精英,自赵之后,年时川再没用过女秘书,几年之中,男秘书也是没遇上称手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毕竟,赵晗殊的妥当完美无人能及,有她在前,后面人工作起来战战兢兢,难免畏手畏脚。这个叫张岩的,做得时间最长,按旁人的看法,他这就算熬出头了,年总为人韬光晦迹不矜不伐,能成为年总的亲信,在三江虽然做不得人上人,经济和资源上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张岩候在门口,正要递上明日的行程安排,恰好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女声说:“我有啦,你的。”
张岩愣在那,好歹留过学回来的,有点眼界,这会儿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了。里面那位他是有所耳闻的,近两年她不怎么过来,这栋大楼里的人来来去去,见过她知道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了,前秘书留下的助理曾叮嘱过他:你别上赶着惹她,她不会故意刁难你,把她伺候好了,年总也高兴。
可她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传闻里难伺候的祖宗。她端坐在哪儿,倒也说不上多漂亮,要说美女云集,还得是万年的公关部,她只能算五官精致,但拼凑在一起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令人还想追着再看两眼,吃东西时纤细的肩膀沉下去,那仪态气质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她低头咬汉堡,老板就帮她掖头发,她吃一口说好吃,递过去,老板看也不看,就张嘴接着……
看得入了神,还是年依先发现他的,朝他招招手,脸上的笑还未完全褪去,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女孩子这么冲着你笑,是很动人的。
张岩绕到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把平板电脑搁下,只见女孩扔了个红色迷你包装的番茄酱过来,“都说我有了呢,这包是你的。”
年时川牵动嘴角,无奈地摇摇头,把酱捡过来放到自己手边,继续在电脑上戳戳点点。
原来只是一包酱。老板平时那不沾烟火气的样子和神仙下凡似的,还真没见过他吃这些玩意儿,那个片刻令张岩觉得舒怀。年总御下极严,不苟言笑,也只有年小姐来了,才能有点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