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脚步都停了下来,望着越来越近的追兵,一言不发。没有人敢下这个决定,追兵众多,一身铁铠身负利器,想要利用他们撞破石篱,简直是痴人说梦。
孟湘湘看大家迟迟下不了决心,挥着双锤的铁甲兵像只狗熊一马当先冲过来,干脆心一横夺过隋颜青手中的相思弦,舞了个气势恢宏的剑花,挡在路前。
其实都是舞蹈上的花拳绣腿,看着罡风化雨、眼花缭乱,实际上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但她动作潇洒流畅,有那么几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思。
隋颜青愣了下,从她身上看到了孤注一掷的郑子潇。
她深吸一口气,夺回相思弦挡在孟湘湘身前,“你靠后,我还要把你全须全尾的带给我师弟。”
她挥剑便和那重甲兵过起招来。其余重甲兵纷纷持剑赶来,英昭拾起燃烧着的木柴点燃一旁的屋子,拦住他们去路。孟湘湘看准时机喊上英心,两个人拉着手往石墙边躲。
隋颜青身上颇有刺客功底,那重甲兵又笨重,几招下硬是连锤带人撞上了石篱,撞出了个豁口。
石块砸了孟湘湘一身,差点把她砸吐了血,只是她身上浑身上下早就没有一处不疼的了,多这么一下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也顾不上这么多爬起来便往外跑。
英昭长吁一声,远处几匹马飞驰而来。
隋颜青点地,卡住孟湘湘的腰身跃上了马,掉头就跑。
飞驰中,孟湘湘感觉身上的血稀稀拉拉流了一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些死尸身上的。几个血人骑着马在树林里狂奔,衣襟擦过鲜绿的叶子,留下一串串红珠似的血痕。
只是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也传来马蹄声,孟湘湘转头一看,竟是重甲兵骑上了铁铠骏马,要跟她们斗个不死不休。
“后面多少人?”
隋颜青声音都颤抖了。
孟湘湘死死抓着缰绳,感觉整个人马上就要眼前一黑倒下去了。
她还是硬撑着说:“五……五个。”
“五个不行,快走!”
日挂中天,树林刮起阵阵打着旋的风,这股风一路吹到柔乡里,卷出片迷人眼的沙土。
郑子潇刚走出裁缝店,就被这股风迷了眼。
“诶!公子!”
郑子潇转过身,看老板娘对他扬扬手里的钱袋,“你钱袋子忘了拿。”
兴许是着急抱着婚服离去,竟办了这样的蠢事,自己的钱袋子都不知道带走。
郑子潇苦笑着接过,拱手道:“多谢。”
老板娘笑眯眯道:“家里夫人给你缝的钱袋子吧,木兰绣得真细密。”
“是。”
其实不是,孟湘湘的绣活曾经总是不堪入眼的,现在算是好很多,但这栩栩如生的木兰,是他日夜暗自肖想人家时候,自己绣上去的。
他并非有意欺骗老板娘,但想到孟湘湘是自己夫人,他很难不应下来。
老板娘继续道:“何时成婚啊?”
“八日后。”
“好日子啊,到时候可要请我一起去吃酒。”
郑子潇收起钱袋,嘴角的笑意愈深,“一定。”
老板娘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是延洲人,有些花浊那边的音。”
郑子潇眉头飞快锁了下,立即恢复如常,“幼年随父亲在花浊住过,已经很久未回去了,应当是乡音难改。”
“那娶的媳妇是哪里人啊?”
“延洲人。”
“两地风俗差的可多了,花浊那边婚嫁喜红色,这边喜白色,呦,别给您做错了款儿。”
老板娘情急起来,说着就要朝郑子潇怀里的包袱伸手。
郑子潇淡笑着道:“无妨,就是要白色。随我夫人的俗。”
“那就好那就好,您大喜,一定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借您吉言,多谢。”
多余的客套话郑子潇并不擅长说,走出门时有些不体面的仓促,唯独怀里的婚服抱得比什么都紧,生怕扯坏。
他打道回家,走到家门前,又不放心,小心翼翼敞开包袱的口往里看,确定婚服洁白干净,没有差错,这才安心合上。只是才刚合上,又神经似的打开,这样反复看了几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好似下一刻钟就要与孟湘湘拜堂了。
平生文韬武略、清醒自持二十二年,从未如此痴过。
郑子潇合上包袱时,又忍不住想孟湘湘红嫁衣的模样,也应当是赤红艳丽的,毕竟她本就是明艳动人的姑娘。
视线久久留在怀中的嫁衣上,白色印在眼中,越看越仓皇。他心里突然上涌起难以言道的凄婉。
太过苍白,似是不祥。
身边刮起大风,衣袖都被吹鼓,郑子潇理好衣袖看了看日头,才觉得打马的几人走得太久。
嫁衣的白仿佛什么暗示,郑子潇打了个激灵,放下包袱奔逃出木兰斋,骑上马朝城外跑。
兴许他太怕这样平静的日子被打破,现在只有立刻见到孟湘湘,他那颗心才能勉强安定。
马蹄声反复敲击郑子潇的心,穿过迷乱的树林,又像是踏在胸口上。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一身是血的四个人,正不顾一切逃着。其中一个在马上摇摇欲倒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隔着老远,中间是树影重重,郑子潇一身烟紫色的衣衫,就好像救命的曙光。孟湘湘看到马上儒雅的他,忽心下松了一截。
隋颜青见状喊了嗓子,“师弟,接着!”
一时间孟湘湘没品出这句话的意思,隋颜青一跃而起下马,踹了马一脚,整匹马受了惊,疯疯癫癫往前狂奔。孟湘湘本就天旋地转,手上还火燎燎的痛,一个使不上力栽了下去。
听说有被马摔断脖子的,孟湘湘向来怕疼,自认为贪生怕死,心已经吊到了舌根上。
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她非但没摔死,稳稳掉到了郑子潇怀里。他一身紫衫因为抱了孟湘湘立刻一片红乎乎黑烂烂,脸上全是惊恐,好像掉了魂。
孟湘湘估摸自己现在的形象和白日游鬼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