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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棠 九(1 / 3)

晚春闷热,兴德殿里喧嚣烘人。

龙椅扶手雕的是蟠龙戏珠,殷红宝珠可以倒映出高堂之下众生百态。

高坐皇位者难以俯首审视,忙于滔滔不绝的臣子无心关注,唯有双膝跪地之人,不敢直视天颜,视线刚好能落在这颗宝珠上。

姚儋能从宝珠里看到众生之相,也能看到自己的相,只是众生清晰,到自己身上反而混沌起来。

待身后的齐廷尉迂腐说完,他稳住身体,高高举起手里的白玉笏板,遮住年轻皇帝的面容,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内。

“臣有罪,任凭陛下责罚。”

庆和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背,“姚儋,认罪便要领罚。”

“臣督察不利,酿成大错,甘愿受罚。”

一时大殿中无人言语,都在等他的下文。

姚儋艰难地喘出口气,平息了思绪,道:“兰台失职,是臣之过错,而非兰台之过错,若是赵魏案交由他人,臣担忧兰台失信于百官,失信于陛下!”

他身旁的吴御史冷笑一声,也高举着笏板站出来,“陛下明鉴,赵魏一案兰台已然失信,必须严查,岂能再任由他们猖狂?”

一人站出,群臣附和。

“陛下,祸出兰台,虎贲将军尸骨未寒,再让他们查下去怕是寒了忠烈的心啊!”

“陛下明鉴,姚儋执掌兰台多年,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无所察觉。”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人站出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还望陛下明察,穆王爷带人将姚家查遍,无半点不妥。”

“若真的清白,姚亭大人为何辞官,还不是做贼心虚?”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

庆和帝按着太阳穴,望着殿中跪立的姚儋。

他盯着那双浑然正气的眼,话却问众臣,“兰台不管此事,谁来管,齐廷尉,你管?”

方才吵得最凶的便是廷尉齐宿。

被点了名,齐宿连忙躬身,诚惶诚恐道:“臣无能,位卑言轻,难担兰台之责。”

“那有意思了,兰台有错不能查,廷尉位卑查不了,满朝文武,就没个能管的吗?”

年轻的帝王并没发火,讥讽声像是钢针,扎在众臣心上。

他斜睨一眼殿下躬身站立的穆王,忽然道:“周学真,你看谁查合适?”

“臣自愿请命。”

穆王迈出一步,低垂下头,不卑不亢道:“赵魏一案由臣检举而起,也是臣掌握的线索最多,臣愿鞠躬尽瘁,肃清朝内浊气。”

齐廷尉也附和,“臣亦举荐穆王,穆王为人刚直,是不二人选。”

“好一个为人刚直。”

庆和帝笑了起来。

他想从穆王那张忠肝义胆的脸上找出不轨,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好,奈何对方的谦恭让他查无所获。

人不会无贪念,越是表现得忠正,反而越可疑。

庆和帝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经不起推敲的人性与嫉妒,官员臣子的每一句举荐,都是对他的威胁与侮辱。

他们仿佛在告诉自己,身下的皇位本该属于周学真。

“怡王,怎么不说话?”

庆和帝移开眼,声音低沉。

怡王像是从梦游中惊醒,笑着对他道:“陛下恕罪,您是知道臣的,臣不爱问朝政,也不爱结交,方才走神了,什么也没听。”

“你认为,穆王查赵魏一案合适吗?”

“穆王爷为朝廷劳心费力,自然是合适的,只是姚大人……”

怡王声音婉转,意有所指,“长陵自开国,兰台一直都肩负重担,姚大人既然没错,突然掉了饭碗怕是心里不痛快。”

姚儋瞪了他一眼,头垫着笏板重重叩在金砖地面上,“臣不敢。”

怡王不理会他,继续道:“姚大人所言不假,兰台往后还要服众。”

庆和帝长吁一口气,“你又是支持穆王,又是支持兰台,到底站哪边?”

将朝堂议事归为“站边”,相当于影射他们结党营私。

群臣惊慌,纷纷埋首不敢作声。

怡王垂眸,轻声道:“回陛下,臣不站边。臣不问朝政,也无心学习,不知道怎么处置,陛下若是一定要问,臣……站王妃那边,不然下了朝会进不了房门。”

“荒唐!”

庆和帝被他气笑了,语气严厉,实则心里的忌惮消下去多半,“不思进取,难堪大用。”

愚蠢的令人安心,伶俐识趣又讨人喜欢。

怡王在朝堂的表现,总比周学真要亲切。

怡王埋在阴影里的脸挂上狡黠的笑意,“臣有罪,还望陛下宽恕。”

“罢了罢了,赵魏一案,乃至牵扯出的一系列案子,由周学真代查,其余事务兰台照办,如再有懈怠,必当严惩。”

姚儋双手高抬,朗声长呼,“谢陛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吴太尉以及齐廷尉身上的喜悦,是达成目的后刻意压制的得意感。

也是他失权的羞辱感。

事毕,众臣微微松懈,明堂之上却传来庆和帝喜怒不清的声音。

“齐宿,殿前失仪,黄门杖责二十。”

在齐廷尉的惊恐中,争执不休的朝会散去。

路过黄门,姚儋看到齐宿被压上长凳,青绿竹杖抽打下,审问犯人的铁判官也忍不住哀嚎。

出北大门,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他怒目而视。

虎贲将军的儿子。

姚儋连忙侧脸,夹杂在众臣之中快步穿过北大门,这才躲过一劫。

身后传来怡王逗趣的声音。

“姚大人,今日好险,差点又被打一拳。”

“他父新丧,我不与他一般见识。”

姚儋矜贵地拢起衣袖,同怡王并肩而行。

一时无话,他先打破沉默,“二王爷,圣上动辄黄门杖刑,未免太过荒唐。”

“荒唐吗,你不觉得是齐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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