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纱帐里,庆和帝拢着衣衫,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总惊厥那般头时不时扭一下,脸痛苦地皱起,不得安宁。
皇后起身,想要查看庆和帝的状况,竟发现他满脸涨红,头发被汗浸湿,黏黏糊糊贴在脸颊上。她怕庆和帝被梦魇住,只好将他唤醒。
“陛下,陛下醒醒。”
庆和帝朦胧睁开眼,缓了好一阵,两眼这才清明起来。
皇后关切道:“陛下是做噩梦了吗?”
庆和帝是个床榻上十分风流的人,就算平日再疯癫,对他的嫔妃还是留几分面子的。他觉得胸口发堵,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还是强忍着不适摆摆手。
“不如我去唤人给陛下做点汤,眼下天转寒了,陛下喝了也舒服些。”
“罢了。”
庆和帝站起身,扶着黄金纱帐走到一旁,张开手臂,皇后立马会意,极其不情愿地给他穿衣裳。
“陛下,离早朝还有阵子。”
“朕不想睡。”
庆和帝心头烦躁,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用力,帐子上的黄流苏被自己揪了下来。
皇后见状不敢多言,默默为庆和帝穿好衣衫,庆和帝便甩着手里的流苏,走去侧殿翻奏折。侧殿灯火通明,他心里却分外不安,心不在焉批了几本后,传守夜的侍从进来。
“召兰台御史中丞李实来见朕。”
侍从下意识悄悄外面的天,明月高悬,黄金宫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陛下,这个时间李大人估计也歇下了。”
庆和帝拾起奏折朝侍从砸过去,“让你传你就传!”
侍从被砸一激灵,小碎步倒退出去,扶着帽子带上令牌一路疾奔出宫。
李实是新上任不久的御史中丞,忽被深夜传召,侍从赶至的时候他衣带都不齐整,见到是黄金宫里来人,怕自己怠慢,将满府的烛火都点起来,又给侍从上茶。
侍从端着茶盏牛饮两口,也不落座,喘着粗气道:“大人您别拘束这些了,还是先去宫里要紧。”
李实应着,“好好好,我这就更衣动身。”
一刻钟后,马车便匆忙往黄金宫的方向走。
侍从不入车,端着手跟在马车便上,有些吃力。
李实撩开帘子,分外客气道:“您看着眼熟。”
“奴才是许侍郎的外甥,您权当是个利索的奴才就是。”
“许侍郎家的啊……我与侍郎大人是同僚,与你自然也亲近。”
“那自然。”
李实目光在黑夜里闪烁,暗中打量着侍从,道:“既然都是旧相识,那能否透露一二,圣上深夜传召为的是何事?”
侍从便道:“大人新官上任怕是不知道,咱们圣上最是勤政,半夜看奏折,兴许是有什么揣摩,这才传召您。这放在以前的中丞大人身上,也不常有,说明圣上器重您啊!”
好巧不巧,说起以前的中丞大人,马车路过了姚府,李实想起撞死在兰台前的那位中丞大人,以前也是在花浊声名鹊起的世家公子。人的记忆是最可怕的,姚儋才过世三年,这御史中丞来来回回换了不少人,竟齐刷刷将最权势滔天的姚儋都给忘了。
也或许是觉得姚儋的死太过晦气,谁都不敢提。
李实是新官,更要避讳,看到姚府的府门,心里默默念起经文。
宫门已经下钥,金甲卫横斧拦住马车,侍从哆哆嗦嗦开始翻自己的腰牌。
趁着这个空,马车边上走过来个人。
李实见来人是怡王,忙下车行礼。他垂首的时候,不偏不倚视线落在怡王的胸膛上,那妖邪似的仙鹤展翅欲飞,头顶一抹红像是血滴上去的。
天实在是太冷,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白汽。
怡王笑眯眯地受了李实的礼,后撤一步扬手,“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好,好。”
李实忙答应着,在侍从古怪审视的目光里,跟怡王走到几十步开外的远处。
街上空旷非常,只有空洞寂寞的黄金宫墙和笑得诡异的怡王爷,李实有些毛骨悚然。
“王爷,您……”
“大人明日是否要上那封关于代洲的折子。”
“王爷怎么知道。”
李实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代洲又出兵祸,需得上奏圣上,快快下决断才好。”
怡王朝李实迈了一步,“依本王看,李大人此举才是不妥。”
李实犹豫了,“王爷为何这么说?”
“我朝设兰台,一是督察百官,二是梳理奏折,既然有了兰台,便不是各个洲的大小事务都要给圣上呈上。不然哪个洲下了点雨,哪个洲缺了口谷子,一一都摆在圣上面前,圣上看了也是心烦。”
“可若不呈给圣上,又怎么下诏镇压。”
“各部各司其职,当作小事支派下去本就合情合理,最寻常不过了。”
李实后颈哆嗦起来,“臣……万万不敢啊。”
怡王道:“李大人,代洲的兵祸不是一次两次了,此等小事交由兰台做好相应章程,代洲令自己压下去就是。”
李实斟酌片刻,慎重道:“不可!”
能看出,怡王和颜悦色的脸上涌起了不满。
“王爷,臣明白您是想为圣上分忧,但兵祸非可大可小的事,一方起了兵祸必将殃及一方百姓,还是快快请旨镇压下去为好。”
“李实,你做这个位置不久,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怡王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最狰狞的话。
李实还没反应过来,两肩膀被人锁住,整个人被拖起来朝远离黄金宫的一方带。
李实彻底慌了,惊叫道:“你……你做什么!”
怡王转眼,不再看他,而是望着巍峨的宫墙。
“你这是扣押朝廷命官!”
李实一边惊叫着,一边挣扎,奈何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嘴被人一捂,整个人就被带走了。
正信从一棵叶子落光的粗柳后走过来,对怡王行礼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