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初歇,山林间还有些冷。
当时孟湘湘拖着昏迷的郑子潇走路都困难,眼见要下雨,她随便找了个山洞躲雨,现在出山洞才发现有些迷失方向。
眼下树林茂密,隐约遮蔽太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两个人兜兜转转走了许久,孟湘湘只觉得周围的树木一模一样,连是不是绕圈子都分辨不出来。
孟湘湘实在是走不动,蹲在地上勉强缓口气,一抬头,看到郑子潇惨白的脸。他身上本就负伤,在洞中自己简易处理了下,现在又走这么久的路,有些体力不支的意思。但他仍在强撑,装作感受不到疼痛,拿着跟细木棍子支起身体,一步步往前挪。
不得不说他装得很好,连受痛皱眉都不会流露,孟湘湘是从他隐隐颤抖的脊背判断出他很疼。
“湘湘,帮我一把。”
郑子潇抬起手,孟湘湘搀住他,他攀着起伏的树干,往上拨了拨叶子,从而判断出大致方向。
简单休息过后,按照郑子潇找到的方向,他们继续前行。孟湘湘有些担心,她明显感觉郑子潇脸色逐渐变差,说话都发虚。
远处传来流水声,孟湘湘道:“这么大的水声,是不是湘水?”
郑子潇艰难挤出丝笑意,“是了,到了湘水一路往南,就能回到大凉乡。湘湘啊……”
他最后的尾音抖得不行,像是痛到极点。
孟湘湘连忙抓住他的小臂,“你还能坚持吗?”
郑子潇道:“我没关系。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在湘水那边休息一下,如果还想往前走,我们就往前走。”
“休息休息,我们去休息。”
只听水声浩大,实际走过去又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到波浪起伏的江水擦着岩石滚过,江风瑟瑟吹拂衣袖的时候,郑子潇松下口气,身子一软跌坐在石头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孟湘湘蹲在他身边,关切道:“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的伤,我虽然不懂医理,但是以前跟张佩大人做过一段时间的活,应该能帮到你。”
她把手贴在郑子潇额前,发现对方有点要起烧的意思。这是最难办的情况,虽然到了湘水,但离大凉乡还有段路,郑子潇若是此时起烧,才是真的危险。
郑子潇歪歪头躲开她的手,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体状况,孟湘湘干脆推他的背,直接去找他身上的伤。
郑子潇便捏住她的手腕,轻柔放回原处,“湘湘,别看。”
孟湘湘又急又气,“你这样下去怎么行,什么时候了还要瞎讲究,后面的伤你够得着吗?”
“我不会死,我想……自己再处理一下伤口,然后睡一会,好吗?”
孟湘湘抿嘴,只是盯着他的眼,觉得自己胸口那颗心在颤抖。
郑子潇安抚她道:“我真的没事,伤得也不重,走这么久,你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把我安全带回大凉乡,湘湘,是你救了我。”
他嘴上说得柔和,实际上是十分执拗的,孟湘湘觉得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帮他,只得点点头,坐到湘水边上出神。
身后又传来他气力不足的声音,“小心别掉下去。”
“好。”
江风潮冷,孟湘湘抱起腿,竖耳听身后人悉簌的声音,混在声势浩大的水声里,有些难以捕捉。她忍不住想郑子潇处理自己伤口的模样,身上千疮百孔,像是孤独舔舐伤口的狐狸。
再转头时候,郑子潇已经安稳倚在石头上,合眼睡过去。她便提起裙摆,走到他对面,屈身缩成一团。
眼前的江水粼粼,泛着银光,逐渐变换了颜色,两岸草木葱茏,天水交接如翡。
孟湘湘动了动唇。
“放眼暮江千顷,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
一觉醒来,孟湘湘打了个寒战,爬起身时听到笛音。
她转头看去,郑子潇站在湘江边,任风将身体割碎,横笛吹奏《破阵曲》。
他身上的血痕飘扬成赤带,是山河里最虚无缥缈的一缕。能看出肩头的伤最甚,端笛子的姿势都歪斜,孟湘湘知道,那伤是为了救自己落下的。
一曲终了,郑子潇转身看到孟湘湘已经醒来,脸上闪过丝错愕。
他随之笑道:“你醒了,冷不冷?我衣衫带血,没敢给你盖。”
孟湘湘扯扯领子,“不冷的。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他收起笛子,坐在孟湘湘对面,“你再休息会,我方才查看过,一直顺着湘水走,坚持一下一鼓作气能走回大凉乡。”
“好。”
孟湘湘看着他发白干裂的唇,苦涩道:“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郑子潇愣了下,笑道:“你没拖累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崖下。湘湘,一直都是你救了我。”
“嗯。”
“湘湘,人各有所长,在世上也各有自己要做的事。你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而我要做的事就是守护。”
“守护什么?”
郑子潇手不自觉抓紧身后的一束嫩草,“守护眼前的一切。”
江山万里,和你。
孟湘湘笑道:“郑校尉,谢谢你。”
“你不用对我这么说的。”
孟湘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看着江水道:“你刚才吹的是《破阵曲》?”
郑子潇道:“是,昔日赫南将军不顾生死救主,打下长陵江山,湘水之战的故事我在军营常听。”
“我说怎么这么耳熟,我每日都要练《破阵曲》,你这个声音比起床铃都管用。”
郑子潇不知道什么是起床铃,含笑低了低头。
孟湘湘继续感慨道:“我以后也要为他人献舞,跳得就是《破阵曲》,对这个音调最熟了。郑校尉。”
她突然眯起眼盯着他,郑子潇不自觉直起腰,像是要接受她的审问。
孟湘湘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跳舞很难看,很滑稽?”
“不会,湘湘甩甩袖子都好看。”
熟悉的话传入耳,孟湘湘哽住,顿了顿才道,“当时宴席上,怡王爷问你,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