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赫赫的战事渐渐平定下来,玄凌的脸色也一日好过一日。算起来今年合该大选,只是因有了战事便推迟了,玄凌也没那个心思操劳,便悉数交与了甄嬛去料理。
这一日午睡起来,槿汐见甄嬛精神颇佳,便捧了一卷宫中宫室图来与她看,说是有几处宫室彩绘旧了来不及补画,不宜给新宫嫔居住。甄嬛对这些事不甚上心,但知晓槿汐另有别的话要说,便像挑花样子般翻检着,时不时还跟槿汐说上两句。
“小允子传来的消息,说昨夜皇上宿在了燕禧殿。”槿汐在她耳边轻声道,带着隐隐担忧:“今早李长传旨,复了胡良娣为昌嫔。”
甄嬛指尖一顿,蹙眉道:“这阵子皇上本就少来后宫,去燕禧殿更是罕见。且我如今是皇贵妃,便是晋封,于情于理皇上也该问上一句,不会这般草率。”
槿汐觑着甄嬛的脸色,忙陪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嫔位,皇上许是见面三分情罢了。这几日后宫妃嫔们都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服侍上难免拘束了些,皇上或者为此才去了燕禧殿。”
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看向殿外金灿灿的桂花,只觉得这香气让人反胃得紧,莫名烦躁。燕禧殿那里,怕是有人不安分了。
“看好燕禧殿吧。”她深吸一口气,神情自若地改口:“昌嫔到底是晋康翁主的女儿、和睦帝姬的生母,为着一件衣服,皇上总不能冷落太过。说起来,也快一年了……对了,承懿翁主那里如何了?”
槿汐唯唯诺诺,闻得后半句才舒然笑道:“娘娘放心,承懿翁主与郡马两情相悦,夫妻伉俪,此次郡马出征不过是中军副将,有甄大人看顾着,自然万事顺遂——连着娘娘的两位妹婿也都安好。倒是日前宫外传进消息说,薛夫人的长子朝元染了时症,奴婢已自作主张请了太医过去。”
“这也好。你去打点些礼物,着流朱送去。”甄嬛略略安心,懒懒道。槿汐口中的薛夫人即是原来的浣碧、如今的甄玉姗,她夫君薛湛和玉姚的夫君洛临风一样,此次也在军中,她的独子薛朝元比予泽小一岁,还算聪明伶俐,甄嬛总没怠慢了,凡宁远等人有的,也必然有他的一份。只盼他别学了她母亲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日后也能为予泽助力。
槿汐应声下去。甄嬛正想歇一歇,沐黛却又进来道:“娘娘,外面李公公来了,说皇上请您去仪元殿。”
玄凌呵!甄嬛烦躁地揉揉太阳穴,此刻玄凌召见,多半是为了昌嫔的事吧。每次这太平日子过得久了,玄凌总要作出点儿什么事来把她的好感度往下刷,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当下,她也没耐心多想,照常换了衣裳往仪元殿去了。
午后的时光最是闲暇不过,甄嬛虽然心里百般烦恼丝郁结,但望着一路秋风飒飒金桂飘香,心下也稍稍宽慰一些。
移步进殿,迎面可见玄凌一人在西室独坐,手中捧着一册奏章不时微笑,想是边关的喜报。见甄嬛进来,他放下奏章微笑招手道:“外面可冷着了?”说着便握住她的手,摩挲道:“凉了。虽说午后日光和暖,也还是该小心。你身边的人忒不精心,怎不带着手炉呢?”
甄嬛含笑福了一福,奉承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皇上气色红润,就知道边关大安了。”
玄凌让她安然坐下,敲了敲手边的奏章朗朗笑道:“你猜得不错。这是边关急奏,赫赫大军已经败退,你兄长甄珩连斩敌将二十六人,勇冠三军。大军不日就将回朝献捷了。”
甄嬛闻言盈盈笑道:“这都是圣上用人有方,主帅调度得当,兄长为皇上效力是该当的。”说着随意扫了一眼,瞥见奏章上玄清与玄汾的名字,续道:“两位王爷不是去犒劳军士的么,怎么也上了战场?九王年轻气盛也就罢了,六王都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也不劝着些九王,若是玉娆知道了必定担心。”
玄凌听罢淡淡皱了眉,道:“老六一向是这个性子,也罢了,所幸他们都无事。”
达成了给玄清使绊子的目的,甄嬛觉得心情颇爽,方笑着起身打开朱漆描花的食盒,温婉笑道:“臣妾正想着午后的辰光长,皇上中午的膳食必定吃得油腻,又因着为边关的事高兴,想必是敞开了胃口吃的,这时候肯定腻腻的觉得不消化。所以臣妾特意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点心拿来请皇上享用,不知可好?”
玄凌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朕有嬛嬛,方知这李义山也是所言不虚了。”
甄嬛一边盛了碗莲叶羹放在玄凌面前,一边道:“这莲叶羹是取新鲜的嫩莲叶在日出前摘下来的,熬汤的水用的是这叶子上的露珠,莲叶好采,只是搜集这露珠费了点工夫,幸好熬出来的汤极香,倒也不枉费这一番周折。”又取了两块藕粉桂花糖糕出来,放在新鲜的芭蕉叶上,端到玄凌面前,“汤是极清淡,不过是借一点莲叶的清香罢了,这藕粉桂花糖糕最好消化,入口又香甜,皇上尝尝吧。”
藕粉桂花糖糕色泽金黄晶莹,放在碧玉莹莹的芭蕉叶之上,颜色更是诱人,光是看一眼,已经让人垂涎三尺。玄凌笑道:“东西是简单,难得做得精致,叫人一看就有胃口,且桂花正是应景的。”说着吃了一口,极享受惬意,又指着莲叶羹道:“朕正想与你说一件事,吃这个更是应时。”
甄嬛看着那莲叶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阴云,玄凌已笑道:“昨日蕴蓉身子不爽,宣井太医来一瞧,方知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语既出,甄嬛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自胡蕴蓉被贬为良娣,便从未来向甄嬛请安,只推说身子不好,甄嬛不屑理会,合宫里也几乎忘了这个人,不料竟给了她机会剑走偏锋。
按理说胡蕴蓉是不会再有身孕的,但有书中安陵容的例子在,井如良又是晋康翁主府里荐来的,甄嬛也不难猜出情由。她忽然想起数月前的一日,玄凌确实因着晋康翁主入宫请罪,去看了胡蕴蓉一次,但也仅仅是那一次,所以甄嬛并未在意。
难为胡蕴蓉瞒得倒周全,竟然连一丝风声也不露,单等过了头三个月胎象稳定之后才道出,哪怕再有人要打她腹中骨肉的主意,也应难以找机会下手了。
“难怪皇上一早晋了妹妹为昌嫔呢。”甄嬛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婉言道,眉心慢慢舒展——她担心什么呢,胡蕴蓉这可是自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