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六王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可见对王妃情深似海,本宫亦十分动容。”
“是么?皇嫂也感动于这份情意么?”玄清闻言一怔,目光倏然看向甄嬛,似有探询之意。
这算什么?好端端地哀悼亡妻,却忽然问她感动不感动算怎么回事?甄嬛直欲作呕,想想甄珩都比他强多了,小说里甄珩再喜欢安陵容,娶了薛茜桃后也没动过旁的心思,薛氏死后,甄珩还那样哀毁自身。结果玄清呢,他对尤静娴的怀念就这么廉价?
甄嬛极力忍住即将脱口的谩骂,凝神道:“本宫自然是感动于王爷对王妃的情意。不过话说回来,这份情意又不是给本宫的,本宫感动不感动原也不重要。王爷不是有话想问么,不妨直说。”
玄清的眉眼略略低垂,眸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似白鸟收拢了光洁的翅膀,只是淡淡一笑相对,踌躇片刻,方终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臣弟想问,那日家宴静娴喝下的旋覆花汤,皇嫂是否早就知道其中有毒?否则,为何在蕴欢帝姬马上就要喝了那汤的时候出言阻止?”他停一停,眼中尽是痛苦之色,“我只想问你,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你的手笔?”
“下毒的是庶人慕容世芍,给王妃喂下花汤的是王爷您,何处有本宫的手笔?”甄嬛摊手道,心想玄清到底也不算太傻,便也无意隐瞒什么,“至于为何阻止蕴欢,本宫也早就说过,那是因为蕴欢恰巧牙痛,太医让她少吃甜食。”
“你并没有否认。”他看着甄嬛,攥紧了拳头,“我问你是否知道汤中有毒,你并没有否认。其实你根本就知道的对不对?或者说,那汤里的毒本来就是你下的,为了对付荣嫔?”
“王爷,话可不能乱说。”甄嬛回神,招手让沐黛过来,复道:“是您有话问本宫,本宫一一回答了。怎样理解,是您的自由。如今皇上病重,还望王爷善自保养,大周还要仰仗王爷。”
甄嬛颔首致礼,旋即拾了裙裾转身离去,留下玄清一人对着满树碧梅出神。
三天就这样匆匆过去,如流水潺涴。宫里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只有岐山王和平阳王偶尔会在上书房里吵吵嘴架。玄清自那晚的不欢而散以后,一直窝在镂月开云馆里不露面,每日里除了阿晋进进出出送些东西,再不许旁人打扰。
这日晚膳毕,卫临过来送了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药丸。他告诉甄嬛,玄凌至多拖不过今夜子时。如若甄嬛后悔,那么把这颗药给玄凌吃进去,便可以解了要命的毒,好好调养着,尚可享常人之寿。
换句话说,生与死只在甄嬛一念之间。
卫临给了她后悔的余地,等于又将她陷入两难的境地。理智告诉她,予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玄凌活着只会让一切徒增变数。可让她真得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丝心软。或许是因为玄凌如今对她的确情根深种而非视为替身,让她没来由地会觉得可怜。
夜风甚大,甄嬛站在柔仪殿前,任由狂风鼓起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但也是死了的,毫无生气的蝶。风雪刮过枝头,声响清晰,像是黑白无常渐渐逼近的声音——又,下雪了。
“娘娘,进去吧,您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身后传来流朱的声音,紧接着一件绒毛披风裹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什么时候了。”甄嬛问道,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
流朱看了看更漏,回答:“回娘娘,是亥时三刻了。”
到子时……还有一个多小时。
to be or not to be,这确实是个问题,连伟大的哲学家都想不明白的命题,却足以影响她的余生。
忽然,周围似乎传来兵甲交接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不安。甄嬛刚想让小允子去看看,本已经紧紧关闭的朱红色大门却被人蓦然推开,一队重甲兵飞快地冲了进来,将柔仪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柔仪殿?”小允子尖锐地喊到,而其他没经过大事儿的宫女太监早已经吓得瘫软,一时间,惊呼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甄嬛皱了皱眉,扶着流朱的手上前两步,只见士兵中走出一个戎装男人,头戴白银精铠,手握三尺青锋,直到云阶之下,方才抬起头来,寒声道:“皇嫂……别来无恙。”
甄嬛心头一惊。阶下之人玉面无双,却不再风姿卓然,只笼罩着冷冽而肃杀的气息。
“清河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甄嬛压抑着喉间翻涌的血气,冷冷发问,“总不是外面有什么人犯上作乱,王爷来凤仪宫护驾吧?”
玄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已无多余的情意,“皇上病重,储君失德,请皇后拿出皇上之前交与您的圣旨,另立贤王临朝摄政。”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玄清相信她一定听懂了。事实也正是如此,甄嬛回望向他,眼中已有冷茫凝聚:“清河王说的贤王莫非就是你自己?看来王爷在上京这几年没有白辛苦,入宫三日便有办法将这么多私兵替换进羽林军中,还不为人所知。好,很好。”
“臣弟不及皇嫂多矣。皇嫂昔年不费吹灰之力,便使臣弟失子亡妻。”玄清的话里是彻头彻尾的绝望的凉意,似乎要把一切痛苦都加诸在甄嬛身上。
这算是甩锅么?甄嬛勾唇冷笑,道:“王爷这个罪名好,失子亡妻。本宫也想问问王爷,故王妃当初有孕在身,究竟是谁做了那样的龌龊事叫王妃撞见,以致伤心之下失足摔倒?王爷妻妾和美子女双全,却痴心妄想于行背德逆伦之事,有何颜面提及亡妻?”
“……无论如何,静娴都是死在你手上!”玄清一时无力反驳,只能狠狠回道。尤静娴的死是他一生的愧疚和悔恨。或者说,若是尤静娴不死,他也并不会觉得对不起尤静娴是多么天理难容之事。他对甄嬛的恨意,多半由此而来。
他和叶澜依在上京这么多年,叶澜依成日在他耳边说的都是这些。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好机会,玄凌病重,太子年幼,他本来想如果甄嬛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和情意,他也不会做得这样决绝。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了,甄嬛的眼中从来不曾有他。
为什么!凭什么!他究竟哪里不如周玄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