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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聆欢(六)(1 / 2)

山中冻雨连连,我又多耽搁了两日才回宫,期间,我在正殿诵经念佛,宁远在侧殿跪《金刚经》,彼此并无交集,偶尔来往时撞见,也只是他抱拳行礼,我点头微笑作结。

我下山那一日,他三日跪经已满,在山门外的一棵罗汉松下望着我,隐约是在微笑。

佛祖在上,这一面已是机缘。

回宫去拜见母后,她面上似乎多了几分憔悴。闲谈间,我闻得驻守上京多年的清河王已经回京,现在依照惯例住在镂月开云馆里。

我淡淡应一声,并不多言,只有一旁的灼灼露出一些惊喜。我们兄弟姐妹几人里,要数灼灼与六皇叔最亲近。她幼时就很喜欢六皇婶,只是后来六皇婶中毒身亡,六皇叔心伤之下去了上京。多年不见,她有些别情也是寻常。

对于六皇叔,我始终没有好感,又听闻父皇越发不好,更没有心情说笑,敷衍了几句便告退。

从柔仪殿到合欢殿路途不远,我思绪纷乱,胡乱行至太液池边,不想竟遇见了我最不喜的六皇叔。

惊讶之余,我按着规矩行礼,道了一声万安。时隔多年,六皇叔较之我记忆中更苍老了许多,眉眼变得萧然沉郁,只在举手投足间残存着一些昔年的风采。

他褐色的眸子在我面上逡巡了半晌,才温声笑道:“多年不见,绾绾长大了,很有皇……皇嫂的品格。”

“绾绾”是我的小字,他是我的叔父,叫一声本没什么。可我本能地不喜欢,更不愿听他说我像母后——六皇叔对母后投去的目光,总是夹杂着我不愿相信的审视和觊觎。

我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转而笑问:“六皇叔别来无恙……前头便是永巷内廷了,六皇叔到此处是……?”

“一别经年,闲庭信步出来走走,算是故地重游吧。”六皇叔的目光略有游移,稍稍停驻于凤仪宫的方向后,低低道:“太液池景致依旧。想来紫奥城的风水养人,故人均安……只是本王不便去拜见皇……嫂,有劳绾绾代本王致意吧。”

“六皇叔言重了。”我越发厌烦,敷衍一句。

六皇叔不知是否察觉,须臾之后回神,闲闲道:“池边风寒,绾绾也早些回去吧。”

草草辞别。

我本想问一问予澈与恭宁,尽一尽堂姐应有的礼数,但还是罢了。

六皇叔冠盖满京华,可我始终觉得他作为男子,作为夫君,作为父亲,皆是不够格的。自六皇婶去后,他远赴上京,人人都说他情深如许,我却只隐隐作呕: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罢了。

回到宫中不过两日后,紫奥城开始下雪,有时搓绵扯絮一般,有时只是微染梅梢,可竟未有一日是晴好的。颢阳殿里的父皇昏迷不醒,已经一连十数日了。

从母后的眼神中,我知晓,我的祝祷并没有得到佛祖的垂怜。

母后和皇兄都忙碌不已,整日在上书房的侧室里与我的伯父和叔父们议事。从素日通读的史书中,我足以知晓他们在商议的是什么。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乾元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子夜。

我抱膝靠在窗边,拒绝了秀清再三要我就寝的请求。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我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是细细听着那些微小的雪粒扑簌簌地敲打着窗棂。

宫墙外传来刻意压低的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在这样的深宫禁苑,只有天子直属的羽林郎调动之时,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那意味着父皇大限将至,皇兄才会以东宫太子的身份调动羽林郎,以备不时之需。

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唤来秀清:“更衣。”

秀清一脸疑惑。而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这样做,就即将失去什么。

当我走出合欢殿的一刹,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钟鸣。我如遭雷霆,然后看到秀清骤然惨白的脸。强撑着身体疾步而行,我看到殿里殿外的宫人们全都跪倒在地。

我每走一步,就听到一声钟鸣,我也在心里默数一次。到第二十七声时,那钟声忽然停了,我蓦然顿足,然后,我看到秀清也跪了下去。

我愣在永巷长长的宫道上,望着颢阳殿的方向,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

金钟二十七响,是为大丧之音,我曾在皇祖母薨逝那夜听过。

过了一会儿,钟声再起,这次是四十五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寓意……九五至尊。

永巷的夜晚本来是那样安静,随着金钟敲响,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雪花飘零,白梅散落,也永远带走了我恣意安然的闺阁岁月。

不知从何处,传来女子哀哀欲绝的哭声,由远及近,然后从我身旁经过。

当我认出紧随而来的宫人是流朱沐黛两位姑姑时,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个状似疯癫,仰天恸哭,不顾宫规礼仪地从我身边奔跑而过的女子,原来是我的母后。

我那永远平和淡定的母后,任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挂在脸上的面具。我从没有见过她那样失态,在那一刻,我似乎短暂地触及了她的真心。

代价则是,我的父皇,我永远地失去了他。

后来,在父皇的丧礼上,我听到流朱姑姑叹息:“太后与大行皇帝伉俪情深,一朝死别而未能得见最后一面,岂能不令人扼腕?”

我默然流泪,在父皇的灵柩前行礼致哀。据太医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皇都没有清醒过来。父皇那样喜欢热闹的人,就如此安静地去往了极乐世界,没有一丝征兆,没有回光返照,甚至没有来得及等到他的后妃儿女去送他最后一程。

那一夜,雪色微寒,月色如霜,我来的早,跪在最前面,亲耳听到母后颤抖着站在父皇的病榻前,一字一顿地念道:“周、玄、凌。”

称呼父皇的全名是极其不敬的,可母后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远比往昔每一次叫“四郎”都要来的深情。

奠礼一共行满百日,我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等到母后及诸位太妃的册封礼举行完毕,我才恍惚意识到,自父皇驾崩后,我便再没见过六皇叔。

据说,六皇叔因父皇驾崩而过于哀痛,一病不起。

可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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