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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聆欢(九)(1 / 2)

黄昏的合欢殿有安静遐适的氛围,雪白的栀子花刚结了花苞,但已有幽幽的芬芳弥散。我坐在殿外的竹木亭中,精心绣着那副凤凰锦,秀清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孔雀羽扇。

母后来时便坐在我身侧,云淡风轻地问:“聆欢,你选了谁?”

想必今日“凤台选婿”的巨细事宜早已被报给了母后,她理当知晓我并没有宣布选婿的结果,就那么不说一句话地转头离去。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母后:“儿臣的凤凰绣的好不好?”

凤凰凤凰,雄者为凤,雌者为凰,燕颔、蛇颈、龟背、鱼尾,高六尺许,五彩而文,交颈而舞,声闻九皋。

母后抚摸着那光彩耀目的图案,淡淡一笑:“很好。凤舞朝阳,天生祥瑞。聆欢的女红比哀家年轻时好很多。”

我弯了弯眉眼,道:“儿臣想把它绣在大婚所用的锦被上,母后觉得好不好?”

母后只是宠溺地望着我:“你喜欢,就是最好。”

一语双关的回复。我知道母后从不会逼着我做出决定,我也知道母后始终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低垂着眉眼,呢喃细语:“母后,请给儿臣一点时间。”

母后摆了摆手,示意秀清将宫人们都带远些,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你想要再拖延多久呢?聆欢,你知道的,只要是你心中所向,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哀家都不会阻拦你。”

我看着母后,忽然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此刻我该有多希望,母后能够阻拦我,希望母后替我做出决定。她是那般通透明达,定可以为我选出最配得上“良人”二字的驸马。

“三天。”我有几分哽咽,“只要三天。”

母后看着我不住地叹息,似有什么未尽之言,但还是点了点头。

三天,我用三天来清算我的过往。

第一天,我绣完了那副凤凰锦,着人送去了绣院,让绣娘们用它制成我大婚所用的织金弹花蚕丝蜀锦如意被,以备洞房合卺之仪。

绣院积年的姑姑柳氏连连贺我:“帝姬女红精湛,这凤凰光彩夺目,栩栩如生。来日帝姬与驸马定如这凤凰一般,双宿双栖,伉俪情深。”

我婉转而笑,命秀清拿了几个牡丹花样儿的小金锞子赏她。

第二天,我去了一趟听雨榭。上林苑春光乍泄,花木初绽,如织如缎,水榭外一方清池空空落落,万里碧空晴好透亮,不云不雨。可惜去岁冬日严寒,那两株杏树经了霜雪,伤痕累累,迟迟未曾发芽。

我在水榭中枯坐了一日,至晚方归。

第三天,我去太庙祭拜了父皇,絮絮说起几年来的琐事。大至皇兄在朝中的某项举措,小到我新得了一支琉璃孔雀簪,仿佛要将这几年死别的空白补清。

最后,我告诉父皇:“儿臣要出嫁了。”

夜晚,我踏入母后的寝殿,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包括流朱沐黛。我仰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一字一顿,字字锥心:“母后,儿臣想好了。儿臣要武陵侯谢昭,做儿臣的驸马。”

彼时,母后正倚在七宝琉璃的贵妃榻上,窗棂上梅花竹叶的镂花里透进月光来,投下的淡影在母后如月般皎洁明亮的脸上,像是遮住了月光的乌云。

她的神色似乎是平静,可是那平静下面像海潮般汹涌着难言的哀伤,是收了羽翼不能飞舞的蝴蝶。

母后很难过。她大约是觉得,我做这个选择,是牺牲了什么。

其实不然。

我想,其实三天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在宣布决定之前,我想给自己最后一个矫情的机会。

宁远好不好呢,好。

可他不够好。

他是结庐南山的隐士,我却不愿做他窗前自得其乐的幽兰。

我的郎君,可以不够俊朗,不够博学,不必文采风流自命不凡,也无需以一当十万人莫敌。

可他不能碌碌无为,淡泊避世。

过去的十八年,我的父皇母后对我倾心宠爱,抚我畜我,长我育我。他们将我教得知书识礼,敏慧玲珑,我做不到舍弃我过去的全部,屈就一个闲云野鹤之人,平凡无闻,了此一生。

我希望的郎君,若是学文,可为官做宰指点乾坤,若是习武,便征战沙场永安黎民。

而宁远超凡脱俗,他做不到为了我去官场搅弄风云,给我和我的儿女博一个锦绣前程。

这几日我已将凤台选婿那天宁远所做的答卷看过无数次,他文采斐然,武艺绝伦,可不知晓如何赈济灾民,也不知晓如何领兵退敌。母后为他取名宁远,是希望边关永靖,他却只愿“宁静致远”。

这样的我们,即便是成就姻缘,天长日久,也无非是一双怨偶,互相勉强,互不退让。

母后说,有怨有央,方为姻缘。或许我是不够喜欢宁远,纵然为他心动,为他期许,却终不能为他将自己变成另外的模样。我做不到“有情饮水饱”。更不愿有朝一日,变得像六皇叔那样面目可憎。

至于宁远……我曾在他眼中看到过一瞬的惊艳,也知从前为何能够频频在上林苑与他相遇,为何他要送我花。然而与我相宜的永远是天子御园的玉堂富贵,他钟爱的杏花只能在微雨中零落红尘。

我与宁远,归根结底,大约就是“不相宜”吧。

即便如此,直到凤台那日,我也曾想过要不顾一切。我问出那个可笑的问题,只是在想,若是他能够为我而来,我便也无惧于为我的一时情动赌上一次。

可他说,他是奉旨而来。

那一刻,无论他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于我都不要紧了。我亦有我的自尊。那是我的凤台选婿,是决定我终身的一场抉择,可对他而言,依旧是和他所轻视的凡俗中任意人事物一般,淡漠相待,甚至不值得他皱一皱眉。

我忽然就释然了。这样的他,不足以使我为之赌上一生。

母后招手让我过去,将我搂在怀里,就那样沉默了很久,我才听到她轻柔而平和的嗓音:“是哀家对不起你。”

无端端的歉意使我不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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