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说。在我签字之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跟我再三确认这个孩子的情况,我带她回来的第一天,她应该是做好了随时要被送回去的准备,一遍遍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起初她感冒的时候,不敢在我面前咳嗽,就一直憋着,那次还差点肺感染,幸好及时发现了。”
他顿时皱眉,心底再次泛起层层叠加的刺痛感。
“安安很没有安全感,这也是我一直不放心让孩子自己待在家的原因。我找了个住家保姆,平时都是我们两个陪着。”
“安安换过幼儿园,对吧?”
“之前在那家公立幼儿园里被欺负了,她不敢告诉老师,但是老师主动跟我说了。我之后问安安为什么不敢跟老师说,她说会被老师罚站,如果被罚站,那她就会变成坏孩子,妈妈就不要她了。现在这家幼儿园还不错,老师会关心到每个小朋友。”
江任舟重重地叹气:“你可以告诉我的。”
缪芝懿突然沉默。
但江任舟明显能察觉到,她这次的沉默是有原因也有目的的。
半晌,他还是低下头。
“对不起。”
“你眼里的正义只是正义而已。”缪芝懿耸肩,语气依然飘忽不定。“那与我想要的无关。”
江任舟一下子觉得周围很冷,和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感受一模一样。
至少对他来说,此刻的缪芝懿是无比遥远的,仿佛随时能和室外的冷风一起飘走。
缪芝懿确实不在乎他现在的感受,也没扭头看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你来这吃饭,没提前跟你爸妈说?”
“几天之前我就跟他们说我最近很忙。”江任舟顿了顿。“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我们目前的情况。”
她只是笑,并没有接话。
江任舟拿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回想起去年过年时他父母对缪芝懿加班一事的评价,一下子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难听点,要是这个时候缪芝懿跟他聊法条,他都不见得能接得上来。
他真的不想这样。
明明之前在度假的时候已经很好了,那就是他最喜欢的状态,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如果没有过去那些破事......
其实他之前真的想过,如果缪芝懿的曾经不是这样,他们或许还不会相见,更遑论成为夫妻。他就不会认识缪芝懿,更不会爱上她。
这是一条没有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
“妙妙。”江任舟垂下脑袋,盯着楼下远处的小区景观。“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和安安提起过吗?”
“没必要,安安对‘爱’没什么概念,之前的领养人对她也不好,所以她对父母没有什么强烈的需求。我一直跟安安说的都是有妈妈就够了,妈妈会保护好她,其他可有可无。”
江任舟点点头表示理解:“安安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出院之后恢复得好吗?”
“一般,在孩子没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之前,我不会离开蔚城,就算要出差,我也会尽量带着她在身边。”
他实在觉得抱歉:“我可以找个好点的私人医生帮安安看一下是不是......”
在缪芝懿审视的目光投过来的瞬间,江任舟乖乖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缪芝懿面前似乎越来越无法做到心口合一了。
心里想的是出于对安安的担心才想给她找个专业的私人医生,说出口的话就会变味,进而让缪芝懿不开心,再就是他自己也不痛快。
他到底怎么了啊?
“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给安安的礼物。”
江任舟知道自己再在这待着也不合适,无声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自然没看到缪芝懿盯着他背影时的眼神。
在玄关换鞋时,他注意到那个依然被放在柜子上的礼品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他下意识回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因为拐角,他并不能直接看到还在阳台上的缪芝懿,所以稍微伸长了脖子。
她依然靠在栏杆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
江任舟收回视线,默默从口袋里翻出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
他今天来这儿之前,专门换了身休闲服,上楼前还在车上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装扮,特地把戒指摘下来了,为的是不让缪芝懿看见。
这点可悲的讨好心理和自欺欺人,缪芝懿当然不知道。
至于缪芝懿那枚尺寸不对的戒指,她早在给他离婚协议书的那天就连着文件袋一起还给了他,现在正躺在他的保险箱里。
“妙妙。”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新年快乐。”
直到听见那声关门的声音,缪芝懿那滴聚焦在眼里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