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陷入风波以来的首次出庭,并且是一桩时间线拉得很长的案子,再加上公开审理,热度瞬间就上去了。
这次余辛到场旁听庭审,但在坐下之后,她似乎在人群里发现了个还算眼熟的人。
本着“不能影响庭审”的心,她暂时没上前去,而是安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庭审开始。
这起案子,就是当初有人在建筑工地的水泥地基里发现一个女婴那件事。
江任舟算是给了友情价,几乎全程都在自己收集和整理证据材料,没让任川的其他人经手。
找那个孩子的父母花了些时间,起初那对夫妻还哭天抢地说是其他人把孩子抢走扔掉了,但江任舟故意聊起曾经发生在另一座城市的溺婴案,刻意提到了肇事者承担的法律责任,夫妻二人就慌了。
在听到这对夫妻不带任何悔意地表示“说句实在话,大家都知道女孩没什么用”之后,江任舟就知道自己一定要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久违地坐在原告席,江任舟一如既往地严肃冷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凉意,连坐在他身边的那位熟人都觉得脊背凉嗖嗖的。
说他完全没情绪是不可能的,他其实都快气死了。
好歹是江任舟阔别已久之后回归法庭的第一案,律师里这会儿没在忙的律师们也都纷纷开了直播。
就算是隔着屏幕,大家也不难发现,江任舟在听见被告方激动地大喊“我就问你,你要是连生了三个女儿,你能接受吗”之后,脸色倏地更冷。
Lisa端着咖啡坐在电脑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危险发言。”
“岂止是危险,是直接终结了。”路过的同事笑着补充。“难道你们没发现吗,江律在处理有孩子的案子的时候,都会相当严肃,尤其当这个孩子是女孩的时候,被告陈述要是有任何纰漏,就等着被江律一巴掌拍在沙滩上吧。”
另一位同事很是好奇:“我不太懂,江律之前出席庭审的时候还会收着点,但是在处理这样的案子的时候好像就不藏情绪了,你们说为什么啊?难不成江律自己有个女儿?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说实话,就算是因为自己有个女儿就在这样的案子里不藏个人情绪,好像也不太应该哦,这证明江律没有完全站在理性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
Lisa顿时一惊,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快速收回视线。
余辛在现场,除了全程关注这起案子之外,还不时注意着那位“熟人”的动向,心里的谜团也越来越大。
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亦或者说……背后的人想做什么?
这场庭审在江任舟抓住被告陈述漏洞并提交工地监控之后就有了结果,审判长也确实没见过蠢得这么直白的被告,哪怕已经试探性地问了几句“被告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证据”,那对夫妻还是认为自己没问题,甚至表示原告是看不到真实的人间疾苦。
在审判长看向原告席的瞬间,江任舟按住准备发言的原告,直接起身。
因为气场太强,被告顿时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告诉你什么是真实的人间疾苦。”
全场寂静。
“一个出生不到半年的婴儿被扔进水泥里,没有立刻失去呼吸,而是在浑浊的水泥里用本就不大的力气挣扎过了才彻底殒命;三个无辜的孩子成了父亲出轨的牺牲品,最后还要被恶人打上‘不是男孩’的性别标签;一个本该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女孩子认为自己是导致家庭破碎的主因,被迫选择自己结束生命,还留下了对父母各自组建家庭之后的祝福;一个生来带着疾病的孩子在出生当天就被扔在医院门口,屡次被领养,但屡次因为领养人嫌弃她的先天疾病而被退回福利院,导致现在看到陌生人就害怕。”
江任舟此前从没有在法庭上如此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什么是人间疾苦?地狱空荡荡,是你们在做行走的魔鬼,是你们在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贴上标签,是你们在一代一代地固化劣等思想,是你们在一辈一辈传承本不该有的糟粕。孩子能决定自己的性别吗?孩子能决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出生吗?是你们管不住自己的身体还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是你们在加重这样的偏见甚至歧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女性带来这个世界的,现在反过头来歧视你的造物主,你都不觉得好笑吗?”
余辛被震得半天没反应,直到审判长敲响了法槌,她才猛地回过神。
先看了一眼已经在收拾东西的江任舟,又立刻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同样起身准备离开的那位“熟人”。
她想了想,还是匆忙跟了出去。
在走廊里,余辛看他走得匆忙,跑了几步追上去。
“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