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的那只手冰凉得厉害。
这条巷子里的光线本来就很差劲，所有细节都在昏暗的环境里变得模糊不清，等出来之后阿鸢才发现太宰不只是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本来应该是孩童特有的幼圆脸颊瘦削，冻得青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露出来的脖颈、手臂上胡乱缠着一堆绷带，此刻被雨水浸透，松散地垂落下来。
……
绷带……？绷带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吗？
阿鸢不自觉地抿起唇，又看了一眼太宰肉眼可见糟糕的状况。
……之后再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赶快回去把身上的雨水给擦干。
他们居住的这片区域，不论医生还是药物全部是稀缺资源，小伤小病尚且还能熬过去，若是更严重一点儿，能不能活下去几乎就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千万不要生病啊。
…………
这条巷子离阿鸢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大约四五百米的路程，阿鸢拉着太宰绕过几条小巷，又向下了几段长台阶就看到了熟悉的门扉。
水泥浇筑的墙壁和加固过的木板门，白铁皮房顶的屋子，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镭钵街最常见的那类建筑。
五十平米大小的空间，占地面积并不大，整个房间的构造进门之后便能一览无余。
门后正对着客厅，客厅的地面铺满绿色锁边的草编叠敷，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正摆在中央。矮几的斜对角放着一个黄色铜炉，炉里的几块木炭将熄未熄，上面是同样材质的黄铜水壶。
右手方向是和客厅直接连通的厨房。厨房规格很小，只有用来做饭的灶台和清洗用的水槽，固定在灶台上方的柜子被杯盘碗碟和调味品塞得满满当当，右边有一台绿色的旧冰箱。
房间靠最里侧的位置是卧室，半开推拉门后隐约可见里面的床褥，门纸上绘有传统浮世绘风格的蓝白浪花和积雪的富士山。
铜炉被阿鸢移到矮几旁。
灰白色的灰烬被疏通到底部，新添的木炭在炉膛重新燃烧起来，尽职尽责地散发出温暖的热度。
“呐，这个给你。”阿鸢把倒了热茶的水杯塞到太宰手里：“先拿着暖手吧，等温度稍微降下来之后再把它喝掉，身体会暖和起来的。”
见他伸手接了过去，阿鸢又认真拉住盖在他身上棉被的边沿扯了扯，把他裹得更像是一个球了。
好！阿鸢满意地站起来，虽然是第一次照顾人，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挺擅长的嘛。接下来就去拿毛巾吧！
太宰捧着手里的茶杯，视线从阿鸢去卧室的背影收回，然后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热茶。
温暖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耳边传来烧红的木炭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冒着热气的茶水映出他被金红色火光照亮的面孔，细碎的流光在鸢色的眼瞳里跳跃。
……
……家吗？
…………
“阿治，要帮忙擦头发吗？”
太宰慢吞吞地向后仰头和阿鸢对上了视线，就看到阿鸢站在推拉门旁，手里摇晃着一条崭新的毛巾。
“……可以吗？”圆圆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却又轻又小，仿佛充满了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
“小鸢要给我……擦头发？”
阿鸢握着毛巾按到胸前。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箭头给击中了心脏。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可爱精？！
“……只是擦头发而已，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走过去在叠敷上曲腿坐下，把手里拿着的毛巾轻轻盖到背对她的太宰头发上面。
“阿治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如果能办到的话，我都会帮忙的。”
太宰眼神忽闪几下。
“……好哦，”他很乖巧地改口：“那就是……我想要小鸢帮我擦头发。”
“是这样吗？”他扭头看着阿鸢，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没错哦，确实是这个样子。”
“但是！”阿鸢有点无奈地按着他乱动的脑袋：“快点给我转过去啦，我都要擦不到你后面的头发了。”
柔软的织物擦拭着湿润的头发，他听话地乖乖回头，任由阿鸢在他头发上摆弄，像是要融化在温暖的被窝里。
阿鸢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揉搓一只皮毛顺滑的可爱小动物。被毛巾包裹起来的小动物偶尔会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发出喵喵的叫声，直到黑亮浓密的皮毛重新变得蓬松顺滑。
“头发不擦干会生病的……”说话期间，她的手指无意碰到了太宰的额头。
擦拭头发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好烫！”
怎么回事？发烧了！？
她立刻凑到太宰眼前，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温度让阿鸢睁圆了眼睛。
“真的发烧了……温度好高……”
温凉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太宰呆呆地沿阿鸢的手臂向上去看她的脸，鸢色的眼睛里雾蒙蒙一片，犹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明显一副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你就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阿鸢蹙起眉，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
“……还好？”他迟疑地歪了歪头，只是话音刚落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小小的喷嚏，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
“……”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好啊！
“怎么可能没关系？”她有点慌乱地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都发烧了……”明明连脸颊都开始发烫，但是他却仍旧像是怕冷一般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着，就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怎么办？阿鸢捧着太宰的脸试图给他降温。她完全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发烧要做些什么？……对了，降温……是要用冷水擦吗？她见过有人这样做！
脸颊上传来的温凉感让太宰治舒服的眯起眼，高烧下变得混沌的大脑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是顺从本能像是渴望抚摸的小动物一样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