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苏醒,林淼有这种表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马文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如他所猜测的一样,陶延寿没死。
这就好,这就好。
“要不要现在回寻阳去看看他?也放心一点。”
不过林淼并没有采纳马文才的提议,她不敢回去。
“算了,没什么好见的。”平淡的语气毫无生机。
少年面容羞赧,只是静静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滴,林淼声音嘶哑,话语中充满了失望与自责,“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陪你一起。”
“你不要对我太好,当心我得寸进尺。”林淼笑着摸泪。
“我愿意的。”
“我受不起。”
马文才提高了音量,“如何就受不起了?我对你的心意……”
未说完的话,让两人愣住。
“你说什么?什么心意?”
听见林淼这话,马文才突然之间握住林淼的手臂,让人正面对着他,好看着他的眼睛,瞧他的心意。
他从来没有这样迫切想要表明自己的内心,他想要一个更加庄重、更加衬得上面前的女子的地方。金玉为礼,信物传情,三书六礼,鸿雁为聘,才堪堪合宜,能够表露不足一成的诚挚。
喉头上下滑动,马文才口中干燥,心跳不已,郑重开口:“是,我心悦于你。”
眉目传情,少年热烈的情谊都藏在这一双透亮的眼眸之中了。
林淼眼神发颤,躲过,转瞬又露出怪异的神色,说到:“文才兄,名士多风流,莫要跟我打趣,你我皆是男子,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听见林淼真挚劝诫的话,马文才笑了出来,她还真是一个白痴。
“我怎么不知道陶家还有两位公子?”
既然已经表明自己知道林淼的身份,那么马文才也不能再靠得如此近了,他站了起来,稍稍后退,郑重弯腰行礼。
“陶二小姐,文才失礼了。”
面对林淼眼中的震惊,马文才转过身去,看着院子中的青翠绿意,雨水打在芭蕉叶上,飞速落下,最后浸入土里,再也看不见。
雨越下越大,一如他已经说出口的心思,疯狂生长,时间、地点,什么都不对,但是话说出口了,就什么都对了。
“文才兄才智过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得知陶延寿苏醒之后的林淼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又突然知道马文才发现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脑子更是乱。
换房间之后?还是更早?
“下山在河边的时候,你……我……林淼,我喜欢你。”
说出这话,马文才的耳朵红了大半,少年脸皮薄,说起真心话来又最是情深。
娶他心爱的女子,不能莽撞,表情达意,求得女子生辰八字,再互换信物。然后上禀父母,择良辰吉日,亲自上门。红纸金字,上书聘礼,双亲见面。
下聘迎亲。
林淼在尽力说服着自己。
“文才兄文武双全,当配一个才貌俱佳、门当户对的女子。”
若是要实话实说,这世间最好的人就是林淼自己,她绝不会认为有哪一个男子配得上自己。
但是感情这种事,从来都不能说配不配。
马文才喜欢上自己,真心也好,一时感兴趣也罢。
她终究算不上良配,毕竟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会是一样的。
被拒绝的马文才顿时眼中有些狠意,皱眉,不悦于眼前人的拒绝。
那殷切打量,他装着样子沉思心里却在笑着对方拙劣的演技,多次出言维护自己,不管对面的人是陶渊明还是马大人。
即便看见自己躲在柜子里,也只会递给自己手帕,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露出审视、疑惑与讥笑。
那日听到的情话,也并不是假的。
“不,我不要听见你说这个,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林淼沉默了。
“才貌俱佳?门当户对,呵,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马文才似鹰一般的眸子紧紧盯住林淼。
转瞬,马文才又软了调子,“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愿意为了你改变的。”
“你很好,哪里都很好,是我不好,我们不合适。”
“更何况,文才兄觉得马大人会同意吗?文才兄是杭州的显赫士族,我只是寻阳的没落门户。这门亲事马大人肯点头吗?更何况,我是陛下钦定的中郎将,晋国哪个男子敢娶我?”林淼一连串的话让马文才不知作何回答。
沉默之后,马文才垂眸,词严声厉夹杂着被拒绝的难堪,“对啊,我们不相配,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杭州太守之子,你是战功显赫的中郎将,我们确实不相配。”
马文才的笑容苦涩,朝着林淼走近一步,眼神哀伤又带着渴求,像只受伤的狗,在这个下雨天淋湿了全身,又被人伤透了心。
而他,只是想要你说爱他,仅此而已。
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值得被爱,而已。
“或许在你看来,我不够好,但是我的心意并非作假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无法抛开你说的一切,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马文才俯身低头,求一个机会。
机会,林淼害怕了。
“马文才,你并不了解我。现在你只是一时兴起,对我这个女扮男装的学生感兴趣,错将友谊当爱情,等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你才会发现我们不合适。”
魏晋南北朝是个什么时代,她一清二楚,即便是良缘她也不敢冒险将自己的一生交到其他人手中。
“难道我就这么不堪,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马文才握住林淼的手,声音哽咽,却只能看见她紧紧咬住的嘴唇,她在想什么,犹豫斟酌,还是权衡弊利?
雨越下越大,林淼不敢看马文才的脸,害怕自己被美色迷惑。
美人落泪向来是她的软肋,看一眼,便会因为马文才清亮眼睛里浑浊的伤感而软弱,就会鬼使神差的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