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起来吧。”司马弘泷认清事实后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不少，深邃的眼中此时已经看不出波澜，恢复了平常的睿智。
唐沐和典逸顺从地起身，站定后眼观鼻鼻观心，并未直视龙颜。
“黛儿的性子兴许会做出这些事来，可朕有一事想不明白。”司马弘泷看向顶着谢淼皮囊的司马绯，“余盛那小子为何会帮她？仅仅是为了黛儿的私欲，他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干出这些荒唐事？”
东桑的御史台行监察百官之职，每年例行考校各州官员政绩及升迁事宜。科举开办以来御史台众人领命主管相应事宜，再行荐命百官之责。
自前任御史中丞外出公办遇刺身亡后，余盛暂代了这个位置，他的职权在御史台中仅次于他的亲爹御史大夫余显宗。
司马弘泷早就有意往御史台指派新的御史中丞，可余盛每隔一段时日都能办出一件漂亮事来在他面前领功，他自然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只好次次将任命一事放缓，这么一拖，就是三年。
司马弘泷近期甚至已经有意正式任命余盛，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件荒诞事。
司马绯淡然开口，“在下在宫外还遇到了一事，恐怕陛下得将两件事情结合起来再做考量。”
“在下前些时间遇到了两名被追杀的书生，救下后才听闻他们是从丰州赴都城赶考的学子。其中一人声称……”司马绯故意断句抬眸，“今年魁首的文章实则是他所作。”
司马弘泷身躯轻颤，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一旁的唐沐典逸两人也震惊地望来，他们只亲身经历被掳一事，从来没听说过学子文章被偷换一事。再想到被掳去栖霞宫的都是些落榜的学子，大家的文采学识又大抵不差，难不成他们当初的文章也被人……？
司马绯微福下身子，清音朗调，“还请陛下定夺！”
司马弘泷指尖规律地叩击着桌面，迟迟不答。
良久后……
“那新晋魁首贾文瑞，我见过，是个有学识、有品性的。”司马弘泷这话是在意指贾文瑞不像是需要窃取别人文章争夺魁首之位的人。
司马绯不置可否，只是补充道：“之后还有杀手摸黑找来，夜色下认错了人，他们使起杀招直逼在下而来，显然急于将人灭口掩盖些什么。”
谢淼头一次听闻遇刺这事，蹙起眉心望去。
司马绯余光中接收到谢淼的视线，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好在护卫及时赶到，在下才能毫发无伤。”她才责怪谢淼用她的身子以身犯险，现在又自爆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此时不敢想象也不想去看谢淼是什么眼神。
司马弘泷清楚地看出了四女儿对谢家十三郎的‘担忧’。不过现下正在谈要紧事，他压下对两人关系的猜疑，接着问道：“你觉得此事和余家父子有关？”
司马绯没答这话，垂下头拱手过额，“此事全凭陛下定夺。”
“呵……”司马弘泷冷哼一声。御史台主管科举，既然有学子的文章被偷换，又有学子平白无故被掳，矛头可不就直指余家父子？谢淼爆出这些事现在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着实可恶。
司马弘泷眸中精光一略，“好。此事朕查！”他目光探向‘谢淼’，“这事朕就让你去查。”
司马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下意识就要回绝，“陛下，这事……”
“父皇英明。”一旁的谢淼率先开口压过司马绯的婉拒言辞，“十三郎智谋过人，定能将此事办妥。”
司马绯鄙夷地斜扫向正在自夸的某人，心中不知道是想嘲讽多一点还是想气恼多一点。
东桑有能力的大臣那么多，她原本还想着可以将这事丢出去甩手不管了。他就这么又给她揽回来了？
司马弘泷听着女儿的语气，有些不悦，“你就这么信任他？”他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凝视，“这倒提醒朕了，你们两人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他问的可不仅仅是两人为何会一起出现在暖房等着他来揭发那些事这么简单。
谢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儿臣与十三郎仅是点头之交。此先有些摩擦，后来在宴席上再次相遇才解开误会。恰逢典逸前夜刚陈述完冤情，儿臣想着替他们求助十三郎。”
这话司马弘泷并未生疑。司马绯在宫中不受宠，人微言轻，碰上这种事不敢轻举妄动，那种情况下求助谢淼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他的眸光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赞赏。
“儿臣从十三郎口中得知他救下的其中一名学子正在寻兄，儿臣正好认得一位与他兄长同名的人……”谢淼看向唐沐，“那人正是栖霞宫最受宠的内监。”
唐沐蓦然望来，脸色煞白，呢喃道：“小泽……？”
谢淼点点头，“寻兄的学子名叫唐泽。”
唐沐有些站不稳，典逸眼疾手快地稳住了他，满含担忧地搀扶着好友。
唐沐焦急看向‘谢淼’，也顾不得陛下在场他不应该随意发言，“小泽他还好吗？”他想起方才‘谢淼’所说的刺杀一事，不由感到阵阵揪心。
司马绯迎着他炽热的视线微微颔首，“他现在正在我的府上，人很安全。”
唐沐闻言松了口气，他示意典逸不用再扶，毫无征兆地重重跪下身子，“草民恳请陛下，还唐家，还其他若干学子公道。”
司马弘泷睨着他，心中又开始思索起来：余盛究竟惹了多少事，余显宗知情吗？如若知情……那这些事又会不会是余显宗授意的？
谢淼的三言两语下，司马弘泷的关注点又从四女儿和谢家十三郎身上回到了学子们伸冤一事上。
毕竟谢淼对于两人交集的阐述合情合理，还和近期传闻对得上，而且相比之下学子伸冤一事更应该投入精力去关心。
司马弘泷已经不想再过多询问两人的关系，“既是如此，你们二人以后应当注意言行，莫要再做出些会令人误会的举动！”
还不等两人回答，他接着说道：“谢淼，我任命你为新任御史中丞，明日就去御史台就任。这事你给我查！不必避着余显宗父子，就当着他们面好好地给我查！”
司马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发出任何音节。事情最后还是落回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