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努力地去许语秋的记忆里找寻关于配音的点点滴滴，也许是因为时间已经有些久，也许是因为秋儿的记忆已经逐渐占据了许语秋大脑的大部分，又或者即使入行多年但由于热度、资源的匮乏，许语秋本身参演的剧就不多，总之，秋儿什么都没找到。
“这戏是你演的吗啊？台词说得磕磕巴巴，接了上句没下句，这一句明明要用喜悦的语气，结果你说得干巴巴的！没一点情绪！一句词卡了几十遍！”
《启?归》导演葛汪海暴风般的责骂落在秋儿身上，秋儿只能不停地道歉，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落泪，一旦落泪，就更没办法好好工作了。
“总共就一上午的时间！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其他小宫女小太监怎么办？这要拖到什么时候！？”葛汪海一指在录音棚外等着的其他配角演员，“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也就这么点点词，我本来以为一上午完全够了，结果就你一个人都不够？下午主演们就要进棚了，我拜托你，行行好，把状态提起来！再来一次！”
说完，葛汪海就愤愤地走出棚内，狠狠地甩上门，拿起耳麦带在头上，大声喊道:“准备——”
红着眼眶的秋儿抬眼看了一眼棚外陪她过来工作的经纪人董伶妮，以及在演员等候区等待配音录制的韩晓九，两人在她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同时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她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台词本。
棚外有人喊“开始——”，棚内的她却一个字都没法说出来。
葛汪海气得甩下耳麦，直冲向棚里，被眼疾手快的董伶妮一把拦住:“导演！导演！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是懵了，懵了，小演员一个，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样，这样，您先录其他人的，我先带她出去，好好说说她，等她调整好了立马带她过来。”
“再不行我找专业配音演员了！”葛汪海撂下这句话回到他的座位上。
“哎哎好好。”董伶妮忙不迭地进到棚内把发着呆的秋儿拉走。
韩晓九担忧地望向秋儿，正准备起身跟上去，却在听到导演喊的“下一个，韩晓九”后，无奈只能先忙工作。
董伶妮把秋儿拉到一个无人的小房间，指了指一把椅子:“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秋儿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脱力般蹲了下去，双手抱膝，脑袋向下埋，仿佛要把她自己埋进黑暗之中。
董伶妮轻叹一口气，明白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走到秋儿跟前，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胳膊:“我还是去给你倒杯温水吧。”
没有回答声，待董伶妮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时，闷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谢谢——”谢谢你没有怪我，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董伶妮张了张嘴，作为经纪人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质疑想问，但她也懂艺人的压力，所以还是缓缓再说吧。
门一关，秋儿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越哭越汹涌，越哭越不甘心，越哭越哭越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让她来这个世界啊？她来这个世界干嘛的啊？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好了呢？凭什么随意更改她的人生？凭什么？
她双手握拳，狠狠地握住，狠到指甲都快嵌进手心肉里，也不觉得疼痛。
苏鲤尧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门闯进来的，他一眼就看出了秋儿的不对劲，大踏步地走向她，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把手给我，好不好？”
秋儿听出了声音，知道来人是苏鲤尧，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声音，让她哭得更大声了，她带着强烈的委屈与不甘心控诉道:“我自以为做足了准备的，可没想到都是无用功！我把台词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可到了棚里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还是要拿着台词本！我看了那么多配音视频，以为足够熟悉现场环境，结果一到了棚里，一看到那些要配音的画面，一下子慌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鲤尧一面听着一面把他自己的手心一点点贴紧她的手心，直到她不再自虐般地握拳。
逐渐地，秋儿不再放肆哭泣，只是小小声地闷声地啜泣着，听得苏鲤尧眉心紧蹙，眼底尽是心疼。
“苏鲤尧——”秋儿依旧把自己埋在双膝里，“我真是很没用。我还以为我拍了半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后，作为演员至少已经入门了，没想到依旧还是个门外汉。”
苏鲤尧直起他单膝跪地的双腿，走到秋儿的身旁，与她一同蹲在小角落里，思索片刻道:“我拍第一部戏的时候是在大学二年级，老师推荐我去，没有试镜，直接就进组演，我自以为很幸运，觉得自己要一炮而红一夜成名了，没想到当天就被导演和演员前辈骂得狗血淋头。因为作为演员，我居然在躲镜头。也不能说躲，就是不习惯，知道它是在拍我，但一看到镜头过来，就不自觉地眼睛乱瞟，一场戏重拍了大半天，最后被老师灰溜溜地领回学校。”
“都没听你讲过这些。”秋儿听完后说道。
“你想听我可以一直讲。”苏鲤尧立刻回应，顿了顿又道，“其实你真的已经够好了，这才短短几个月，比大多数新人演员好太多了。”。
秋儿摇摇头:“最开始能那么快地接上，纯粹是靠身体的本能，是许语秋的功劳，靠她我才能那么快上手拍《启?归》，后来的电影也主要靠的是拍《启?归》时的经验。可是慢慢慢慢地，许语秋的记忆逐渐淡化，直到要我一个人面对配音时，我就完全不行了。”
苏鲤尧沉默着听完，良久才问:“要放弃吗？”
“不要。”秋儿迅速回答，想了想又道，“但今天，需要先小小地松手一回。我不能耽误大家的进度，今天要是继续死皮赖脸地在配音棚里待下去，只会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好，那我——”
“陪你”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拿着温水和三明治的董伶妮推门而入，在看到苏鲤尧后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又看到已经站起身似乎已经想好要怎么做的秋儿，问道:“怎么——”
“伶姐姐，真的可以请专业的配音演员来顶替我吗？时间赶得上吗？”
董伶妮了然地挑了挑眉:“准备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