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此时像是被激怒了。
“那就打碎你的脊骨。”
更明亮的火冲上屋脊,吞噬了烛台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光。
那是,乾虿烈火!他疯了吗?他要烧掉整座医庐和她的身体吗?
素颜愈发暴躁,看准木门门锁处,再次一脚踢出——
“啪啦”一声,两扇门直接向后倒向火海。
分隔大厅与医室的屏风轰然倒地,素颜轻而易举地就看见盘腿而坐的宁夏和躺在榻上的她的身体。
柔和的绿光像泡泡一样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隔绝了叫嚣着的熊熊火焰。泡泡圆润可爱,宛如她第一次见到的这光的主人。
宁夏周身则被绿光一圈一圈围绕,像是绳索将他束缚。宁夏赤瞳印着火光,明亮异常。他手中结印,召唤火焰形成漩涡,与这绿绳缠打在一起,激烈争夺控制权。
一向十分敏锐的宁夏并没有注意到素颜的存在。此时,他左耳上的那只红耳坠已然脱色,不复鲜红,他全心全意在对抗这股清新的青木之力。
此刻的宁夏不仅对他人最危险,他自己也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但是清醒着的青木之力察觉了素颜的存在。包裹着素颜身体的绿色泡泡分裂出无数的小泡泡,向装着素颜灵魂的齐花飞来。
泡泡接二连三飞来,素颜用手指一戳,泡泡没有破裂,而是趁势含住了她的手指。后来的泡泡争先恐后地粘在这个泡泡上,渐渐膨大,素颜被大泡泡包裹着,拥有了屏障。
素颜心领神会,跨步走进了火海。在泡泡的保护下,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费吹灰之力就靠近了盘腿坐着的宁夏。
“苟富贵。”
冷淡的女音穿过红绿交织的漩涡,到达了宁夏耳中。
宁夏的眼神呆滞,额间黑气若隐若现,耳上红耳坠已彻底褪去色彩。
赤火与青木的争斗让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如果不及时干预,他会真的走火入魔。
素颜看向自己的身体,看上去只是像睡着了,表面无半点伤痕,半丝血迹也无。
她本该此时就回到自己身体的。
但她看了一眼宁夏。
火光印在他惨白的脸上,本来高高扎起的墨色长发也无力地从火焰状鎏金发冠中耷拉下来,一向平整的领口也出现了褶皱。他那薄红含珠唇还微微有些血色,只是有些浅浅咬痕。
他保持着结印的手势,狼狈却坚定。
素颜用齐花的眼看他,看见了“任君采撷”四个字。
她跪坐在地上,取出一对血滴般的红耳坠。她轻柔地摘下宁夏左耳上那只旧的,毫无怜惜地扔进火海,又捏着他的耳垂,为他戴上一只新的。
还剩一只。她看看手中剩下的一只红耳坠,又看看宁夏如一侧蝴蝶翅膀般的耳朵,耳垂饱满却不厚重。素颜仔细瞧了瞧,他右耳垂光滑平整,没有耳洞。
素颜用手指轻轻抬起他的右耳垂,另一只手借着他的乾虿烈火烧了烧耳针,便麻利地对准看好的点,一鼓作气刺了下去。
一对红耳坠都戴好了。素颜摆正宁夏的脸,确认两边对称,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在绿色泡泡的包裹下,她的灵魂脱壳而出,像坠入了柔软的襁褓,晃晃悠悠地向宁夏飘去。
她觉察到魂魄已到了新的空间,才睁开了眼。
纳入她眼中的尽是赤红,最远处的石壁上刻着遒劲有力的“不虚铸剑池”五个字。坚硬崎岖的地面被凿出圆环状的深深沟壑,渠中的水翻滚如岩浆,沸腾着、咆哮着,溅出的赤水犹如火星,仿佛随时要点燃地面。圆环沟壑围绕着圆环状的石板,石板中间镂空,成了一方圆形小池,也喷发着滚滚岩浆似的水。
小池中央泡着一名赤着精壮上身的男子,他披散着头发,佝偻着身子,低着头,素颜看不清他的脸。
明明是魂体,素颜却觉得在看见那男子的一刹那,她的心跳加快了,于是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外围的圆环沟壑阻挡了她的去路。她站在沟壑外,启唇欲唤。
泡在中央小池的男子忽然抬头,从凌乱的发间看见了素颜,死气沉沉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
“啊……”他张开嘴,嘶哑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就在此时,一柄烧得红彤彤的铁锤从天而降,猛砸向男子的背脊!
“啊!”男子发出凄厉的叫声,“扑通”一声被砸入水中。
小池中,咕噜噜的岩浆水面又翻涌出血色,随水面摇摆起伏,很快融合在一起,使得池水颜色比外围沟壑中的水颜色更深。
岩浆水面发出的光亮足以照亮这整个洞窟。有几颗泪珠从素颜双眼中奔涌而出,她没有叫喊,她的眼泪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冷冷清清。
那是定海锤。龙青金被定海锤上万次锤打之后,终成弑星剑剑身。
剑灵在其中,与每一次捶打共振,承受上万次痛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真正的定海锤现在应该在神火海。
池水中忽然冒出湿漉漉的头颅,男子像被抛上岸的鱼,不断翕张着鱼鳃喘气。在喘气的间隙,他试图忽视背上传来的碎裂般的痛,想要对素颜说什么。
素颜站在对岸,透过朦胧泪眼看他独自抗争的模样,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拭去泪水。她从不喜欢流眼泪,只是对突然闯入宁夏心海看到的这一幕毫无防备,就像不穿铠甲就上了战场的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箭穿心。
现在她冷着脸拔掉心口这支箭,厉色道:“不管你现在是弑星还是宁夏,都给我听着,这是你自己的心魔,你自己爬出来,打败它。”
“我帮不了你,”素颜泪痕仍在,但冷若冰霜,说道,“但我会在这里等你。”
“像从前那样,自己走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