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一页书都没看过的素颜还是没有放下刀,反而将刀在他颈上压得更严实了些,问他:“那我就在此住下,督促你写书,可?”
戈子境喉头一凉,瞪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可不可,这是在问他的意见吗?分明是通知!这也太过分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一个姑娘威胁?他定要……
“可、可以。”戈子境扯出一个微笑,“能请你先把刀放下、好好说话吗?”
她究竟是来催更的还是来蹭住的?戈子境回味过来,觉得不大对劲,一边买米,一边琢磨。
收了菜刀背着黑锅跟在戈子境后面的素颜则想,妥了,住的问题这不就解决了?
素颜这背锅的模样着实怪异,扛着大米的戈子境再也忍受不了路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与她商量:“姑娘,这锅你能不背吗?”
素颜略颔首。
下一秒,戈子境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肩上的大米就和素颜背上的大锅换了地儿。
素颜轻轻松松扛着大米走在前面,察觉戈子境还愣在原地没跟上来,她侧过脸问:“我没背锅了,你怎么还不走?”
戈子境将黑锅抱在怀里,低着头,躲避路人更炙热的目光,跟在素颜后面,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搞得好像是他扛不动米,要姑娘家照顾一样。
素颜走得比平常更畅快,欺负戈子境似乎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她从前认识这个人吗?她见到戈子境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熟悉。
可看戈子境的反应,显然是不认识她的。
她忘了太多事,而记得最深的事是要完成刻骨咒的任务。
戈子境在厨房里洗洗刷刷切切剁剁,还不忘大着嗓门问院子里的不速之客:“就吃面行吗?比较快!吃不吃姜葱?”
问完他都觉得奇怪,怎么好像自然而然地就开始伺候主子了?主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一惊,怎么开始叫主子了?
不对劲不对劲,一定是正在切的葱味道太浓,上头了。
“吃面,吃姜葱。”
素颜一边答他,一边在外面踱步研究戈子境的一方天地。
院子里光秃秃,连根草也见不着,土黄的调跟戈子境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
院子里没什么意思,但见有一屋虚掩着门,她本来下意识要直接推门进去,但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要有礼貌,进别个屋要先问!”
她觉得这语气很熟悉。她推门的手悬在半空,大声问戈子境她是否可以进去。
戈子境刚炒好一盘肉酱,把水烧开,抓了一把挂面,顺着锅沿散开一圈。他爽快答:“自便,这小破地方没有什么不能看!”
素颜这才推开门进去,一眼看到一桌一椅一书架。
不少纸张随意散落在各处,桌上、地上、窗台上,横七竖八,彰显着主人的烦乱。
素颜拾起其中一张,上面填满了墨色方块字,却在最后一列拉出长长一尾,显然是写字之人写到最后心内烦躁,握笔划出一尾,再也写不下去。
素颜多看了几张,要么就是打满墨团,删删改改,要么就是只写了几个字就弃在一旁。
这些都是《姜铳传》的手稿。
她又往书架上看去,随便抽出几本,都是晦涩难懂,她瞟了几眼就关上,果断塞了回去。
她捡拾散落在各处的纸张,将揉成团的也展开来,用手掌按平。她将纸张叠在一起,拿镇纸压在桌上。
桌上还摊着几本策论书,一看就是为考试准备的。
素颜转到厨房,只见戈子境已摆好了两碗面。
戈子境从墙上挂着的竹兜里抽了两双筷子,转头道:“还没叫你,来得挺快。喏。”
素颜伸手欲接筷子,戈子境却突然将手伸了回去,问:“洗手了没?”
“没。”素颜不以为意。
“那边有水缸和葫芦瓢。”戈子境用眼神示意。
素颜仔细净了手,戈子境才将筷子递给她。
见素颜迟迟不下筷子,戈子境以为她是嫌弃:“家里穷,凑合吧,我还给你多加了两勺肉末。要不是看你是个诚心的读者,哪容你吃白食?”
是挺诚心,拿着刀追上门来催更。
素颜不是嫌弃,她只是在想为何她的碗里油亮肉末铺了厚厚一层,戈子境的碗里却只有几粒荤腥。
最下是莹白面条,其上铺着姜葱炒过的红油肉末,再上则随意撒了十几颗翠绿小葱节,几粒油炸花生。面条顺滑不坨,现炒的肉末鲜香入味,花生炸得酥脆。拌一拌,原本分了层的各食材融为一体,漾成一碗令人食指大动的汤面。
她没有告诉戈子境,其实她不用吃东西。自从醒来,她从未有“饿”这种感觉。不进食,也依然精力充沛,一口气扛米到家。
但不吃,会被当成怪物吧?
“没有嫌弃。”素颜摇摇头,端起碗,戈子境以为她要吃了,可她却往戈子境碗里夹肉末。
“我吃不下这么多。”素颜一边给他夹一边解释。
戈子境感到欣慰。这个读者,虽然会拿刀,但还是有人性的!
殊不知,素颜不是吃不下这么多,她是压根不用吃。
“好了好了,也给你自己多留点。”戈子境看着她的肉末少了一半,连忙阻止。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戈子境终于想起来问,“在下戈子境。”
“素颜。”素颜用筷尾在桌上比划,示意是哪两个字。
戈子境若有所思,摇头晃脑道:“安之若素,绿鬓红颜。”
不过,接下来他话头一转,壮着胆子道:“素颜姑娘,吃碗面还好,但你该不会真要在这里住吧?这孤男寡女,你看多影响我声誉啊!”
“我要住到你写完《姜铳传》。”素颜轻轻答道,但似乎不经意间手指一动,啪,筷子断了。
戈子境哪敢再说话,颤抖着手递给她新筷子,又迅速缩回来,低头扒面。
其实不是要住到他写完,素颜根本不在乎他写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