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将全部心神又放在文章中,忽略了那怪异的感觉。
漫长的三日过去,当考棚的门打开,戈子境被突然涌进的日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考完了,实现了一个夙愿。所有的不甘心,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至于结果如何,随它去吧。比起宏图壮志,他好像有了更为关心的事。
他紧了紧歪斜的发带,走出考棚,好好地舒展了一下这几日蜷缩在狭小空间内的僵硬身子。
考场门口人头攒动,亲朋好友来接这些辛苦作答的考生了。戈子境伸长脖子望了一会儿,没看见他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我儿,辛苦了!娘亲给你炖了一天的乌鸡汤,大补!咱们回家去。”一位大娘心疼地为儿子擦去脸上的汗,端看儿子的脸,瞧瞧儿子瘦了没有。
“夫君,孩儿都想你了。”一位娇小娘子抱着稚子,稚子伸手向三日不见的父亲要抱抱,父亲笑逐颜开,从娘子手中接过了开心的孩子。
他们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喜悦。
戈子境低垂着头,默默走过。
他想,这次也同以往三次一样,考场外熙来攘往,却没有一个人是为他而来。
他从拥挤的人群缝隙中穿过,却突然听到清脆的喊声:“鸽子精!”
音如清风,裹挟着秋日的凉爽抚上他的脸颊,使他疲惫的双目瞬间微微张大。怔然过后,他绽开笑颜,寻声转头,望见了树荫下的清瘦身影。
素颜脸上也难得地挂着一个微笑。她伸出一只手臂,掌心向下,弯弯手指招他过来。
戈子境不等她的动作,像一只鸽子,早已欢快地扑棱着翅膀向主子飞来。
原来这世间也会有人为他而来。
“你来了。”戈子境跑至她身前,激动得想抱住她,却又不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憋出一句废话。
“嗯。”素颜点头,“走吧。”
“等等。”戈子境突然叫住她。
“怎……”素颜刚说了一个字,嘴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素颜下意识咬住,直到酸甜浸润舌尖,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粒梅干。
“恰好还有一颗。”戈子境笑道。
素颜嚼了几下,让酸甜在嘴里蔓延:“考试还吃零嘴?”
戈子境作无辜状:“没有规定说不能吃啊。”
素颜在前,戈子境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栈行去。
考试已结束,但两人谁也没有提起那个诺言。
戈子境本以为两人会一路沉默,但素颜却突然停下脚步,开了话匣子:“其实我从未看过《姜铳传》。”
戈子境上前几步,和她并肩而立:“我知道。”
两人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排行走。
“什么时候知道的?”素颜偏头问他。
戈子境迎上她好奇的目光:“大概,是从你逼我参加考试那时候开始怀疑的吧。”
“追上门来,还住在我这儿,非让我接着写《姜铳传》,看似为书而来,十分真心,但要是真心想让我写,怎么会鼓励我参加乡试?”戈子境说着,哈哈大笑。
“我现在想看了。”素颜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的光。
她真的有些好奇了,这是个怎样的故事?
“我没有书,”戈子境歪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但故事都在我脑子里,我讲给你听,如何?”
“姜铳,就好像另一个我。”
戈子境是这么开头的。他目视前方,娓娓道来,用声音缓缓铺展开宏大的时代画卷。
素颜听得认真,不自觉就被他起伏的语调带入故事中。她的眼前出现了鲜活的少年将军,一身银甲立于边关,横枪挡敌,锐气四溢。
“男儿豪情千万丈,护我山河战八方!”高马之上,姜铳声如惊雷,震彻大地,击得将士们心如擂鼓,血脉偾张。
戈子境用语直白简朴,并不晦涩,素颜完全能听懂,并随着他的声音起伏牵挂着书中人的命运。
有时,素颜也会提些问题:
“为何姜铳的乳名是‘小白崽子’?”
“为何原支的公主要扮成俘虏?”
“为何你是个秀才,却要写将军的事?”
素颜的问题,戈子境一一耐心答了,绘声绘色地描述原支公主潜入军营的过程,让素颜不由得担心姜铳是否能发现她。
戈子境接着又捡了些重要的剧情讲给她听。
“‘原支人供奉煞女,是他们信仰的女战神。一个多月后,原支人将在流云湖举行煞灵式祈求煞女护佑。我军当从阜川一带……’姜铳用一根树枝在沙盘中游走,聚精会神分析形势,却不知他的一言一行皆在原支王戈勒掌握中。”
不知不觉,二人到了客栈门口,戈子境的声音戛然而止。素颜眨眨眼,追问道:“然后呢,为什么戈勒知道姜铳的计划?是扮成俘虏的原支公主泄露的吗?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素颜提了一连串问题,戈子境却不作声,握住她的一只手,挪动步子,挡在她身前。
空气突然凝滞。
素颜被戈子境挡住,看不到来人,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不适。
“子境,我来接你回家。”司笙备好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客栈门口。
“不需要。”戈子境生硬回答。
“你只是一时被妖女迷了眼。”司笙不生气,掀开了轿帘,“子境快来,谁也不想动粗是不是?”
素颜从戈子境身后探出头,看见轿中走下一人,白胡飘飘,正是灵宝派的修士顺理。
戈子境比素颜反应快多了,他见势不妙,立马抓着素颜转身就跑。
“妖女,哪里逃!”顺理大喝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两指并拢竖于鼻前,嘴唇开开合合念咒,一把光锥在空中渐渐成形。他忽地往外一指,道一声:“去!”光锥即刻飞出,直指素颜背部!
素颜突然被戈子境牵着跑,还在发懵,下一刻便被突袭后背的冲击力撞得几乎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