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虽少,钲声激昂。姜铳发号施令,而驮着钲鼓的战车则在队伍中通过震声传递命令。
然而,对面敌军接受秘密训练多年,并不是泛泛之辈。只见多发弓箭窜出,箭雨势急,落向战车。
姜铳一看:“不好!”当即策马靠近,银枪一舞便击落不少箭。
但终因能够护卫战车的人太少,负责鸣钲之人后背中箭,死前还用手中锤落下了最后一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战车上另一右臂中箭的伤兵来不及为同袍伤心,正准备取锤去顶上位置,一双纤手先他一步拾起了锤。
素颜双手握锤,目光坚定:“你受伤了,你来告诉我怎么敲。”
锤本就笨重,那巨大的钲又岂是寻常女子敲得动的?
姜铳在厮杀的间隙,心中同时闪过惊喜和担忧,最后均化为信任。他命令道:“听她的!”
那小兵不再犹豫,根据姜铳的命令指导素颜击钲。每想到,她一锤下去,钲声厚重,响彻战场。这小兵顿时对她肃然起敬。
素颜让那小兵用上她的锅以抵挡流箭,而她仍着一身流云裙,似天家贵女,却抡着重锤,成为这战场上难见的一抹出尘白。
待到最后,少年已战至银枪头断裂,少女已击至手臂无法抬起。
金霆军已是穷途末路。戈勒出现,笑得阴测测,高声道:“姜铳,中计的滋味如何?待会儿我的王军便会将你剁碎!”
而此时,素颜率先听见了远处震动大地的马蹄声。
当她下意识地看向姜铳时,却发现姜铳也看向她,隔着尸海遥遥冲她比了个动作。
素颜清楚地看见,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耳垂。
素颜恍惚看见他留下一抹笑,但尚未看清,他已转身,以决绝的姿态冲向终于露面的戈勒。
素颜下意识想阻止他:“小白……”
但她突然心内一阵绞痛,鼓锤也从她手中滑落,重重落在战车上。
一直指导她击钲的小兵大惊失色:“姑娘!你怎么了?”
素颜无法回答。她侧身躺在战车上,只能微张着嘴,让凉气钻心入肺,眼睁睁看着姜铳的身影离去。刻骨咒的钻心之痛,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瞬间想救下姜铳,而这显然是错误的选择。
姜铳的铠甲已然破碎,一柄又一柄长矛刺入他的血肉之躯,却无法阻挡他的攻势。
金霆军还活着的将士们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们奋力与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相抗,纵有以一当十之勇,终究难以抗衡黑压压的人海战术。
戈勒骑着马,轻蔑地看着仍作困兽之斗的姜铳。
只见他将没了头的银枪掷向戈勒。
戈勒哈哈大笑,轻易避过:“没了头的也想……”
下一刻,他的眼眸蓦然定格,笑容凝固在脸上。
姜铳算准了他避开的方向,用无头银枪虚晃一枪,而夺下刺伤自己的长矛,投出了真正的致命一击!
戈勒缓缓低头看向穿脖而过的长矛,张大了嘴,口中涌出鲜血,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直愣愣地栽下马去。
姜铳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早已支撑不住,而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姜家军战鼓之声。
他为父兄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倒在心爱的战马之上,犹如太阳陨落。
“少将军!”周围爆发出悲愤之声。
素颜在这此起彼伏的哀恸声中支起身体。刻骨咒的疼痛瞬间消失,她一时脑袋还有些懵,直到她看见黑锅自动向她飞来。
那指导她击钲的小兵完全没注意到会飞的黑锅,只眼角挂泪惊喜叫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这样近的距离,这惊喜的声音听起来却离她如此遥远。
远处,姜家军的旗帜猎猎飘扬,急行的马蹄声带着震颤大地的力量逐渐靠近。
原支王终死于姜铳手下,而原支王军随之兵败如山倒。
原支被彻底剿灭。
而素颜一袭金丝白衣穿行在血流成河的战场,双眸呆滞,在尸海中寻那熟悉的身影。
黑锅飞在她身前,凭魂魄的牵引为她带路。哀伤的士兵们略为惊异地看着这名女子,但没有人拦她,甚至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
一股白烟,最后飘入层层叠叠的原支军尸体下。
在那最下方,是早已看不清面目的姜铳,就连尸身也不成形。很难想象,疯狂的原支士兵在戈勒死后,在他身上究竟报复性地砍了多少下。如果不是这缕白烟,根本无法辨认。
素颜停在几步远的地方,步子沉重得再也无法多走一步。她明明胃中无物,却突然呕出声。
“你早就知道结局了,对不对?”素颜半捂着嘴,看向血肉模糊的一团“人”,喃喃问道。
他的人生已匆忙落幕,自然无人应答。
白光大作。
四周的世界霎时变幻,冰雪纷纷消融,万物开始生长,漫长的冬终于过去,新鲜的春翩翩而至。
一根红线飞入素颜的心口,与此同时,她感觉有新的力量不断涌入身体。
周围人看着这奇异的景象,震惊不已。
而之后,世界开始慢慢坍塌,砸碎了一片春意。
姜铳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只要拿走姜铳的魂魄,书里的世界就会开始坍塌。
他是死在战场上的少年将军,身躯热血皆归于国,唯魂魄予素颜。
四周景象扭曲,这虚幻的一切开始崩塌。
她明白,在这虚构的世界,却有一个人真实存在过,并且热烈地活过。
待一切归于平静,素颜手中多了一本书。
书名《姜铳传》。
她仿佛失了浑身力气,直接躺下来,枕着冰凉的书。她的耳垂上有一枚小小姜字耳饰。
冰凉的书如同墓碑,而她靠在这碑上,怀念墓碑主人暖和的体温。
她记得按书肆老板宁秋的说法,这种草率的结局叫做烂尾。
《姜铳传》烂尾了。
因为有一个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