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们上课,叫一声老师是应该的。”
叶晃听她没有用“您”这个字,满意了。
“随你。”
他后来也没回答是不是一个人来看展,沉默再度包裹二人。易晚池反感这样的疏离感,她很少会没话可说,可对于叶晃,她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她无论说什么,对方的表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索性不说,宁缺毋滥的意思。
这幅《海浪边的挚友》起码被他们干巴巴地盘了三分钟。
“你看出什么东西没有?”
又是叶晃先开口,易晚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对着她问,而是对着画,语调平常,怎么看都不像是施恩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刻意搭话,而像是无论身边站着谁他都会这么问。
“怎么说呢,Claunet老师总爱用高明度色彩作一整幅画,就算是这样,也从未疏忽对光影的描绘。你看这幅画里,沙滩和海浪在交汇处几乎分辨不出来,又不失具象,这样的技巧我羡慕不来。”
叶晃眉尾微抬,瞥了她一眼。
“课上学的。”他说。
“是啊,你教的。”
易晚池说说客套话。他只教了两节课,周三一节周五一节,还没教这么深,她不过是用了教科书上的表述风格,再阿谀奉承一下罢了。人都爱被阿谀奉承。
叶晃抬手指出画中一处细节:“问你,这个少年为什么穿着女式拖鞋?”
闻言,易晚池把注意力放回了画上。
画的右下角有一座被漆刷成浅蓝色的木棚,少年双手倚在柱子后,看向海浪边的另一位少年。
少年脚上的确有一双亮红色的拖鞋,像是中年妇女会喜欢的款式。画只展现了少年的后脑勺,看不到一丝表情。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粉红色,一种通常被用来描绘伤口与害羞的颜色。他脚尖踮起,看上去十分渴望跑去沙滩上和另一名少年玩耍。
易晚池像被什么击中似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徘徊半晌,最终选了一个较为得体的说法。
“这大概是他妈妈的拖鞋吧,他想去沙滩上,去找他的……挚友。”
叶晃精准揪住了她话里的停顿,反问:“挚友?”
易晚池小声道:“恋人。”
她立即抬眸捕捉叶晃的表情。她平时不和别人说这些的,显得她狂妄自大。况且,评画是一件十分主观而私密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评画人自身的性格和心态。
她一点儿都不了解叶晃,也就不太确定他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
然而叶晃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像在思索。
“你说的有道理。”
他话音未落,一低头便迎上了一双稚气的眼睛,睫毛浓密细长,眼睑处有闪亮亮的粉饰。
她的瞳仁竟然是青灰色的。
易晚池咧嘴笑了下:“看来我们想的一样。”
这场对视十分短暂,不过三秒,叶晃便不再冒犯,眼神随着脚步一同倒退。
“走了。”他说。
易晚池语气可惜:“这么早?”
叶晃睨了眼腕表,说:“还有事。”
“哦。”
叶晃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叫了她一声:“易晚池。”
“嗯?”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叫她名字了,要知道,在学校他只叫过她“课代表”,没名没姓。
叶晃侧着身,简单嘱咐了一句:“别说你今天在这里见过我。”
易晚池神色难辨地望向他,与他视线交汇一个来回后才点了点头,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知道了,叶晃老师。”
展厅内没有音乐,易晚池却在心里打着节拍,听着叶晃脚下的皮质军靴一步一步迈出展厅。
很好,果然没让她失望。
人不会突然转性,他还是那个除了上课,半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出去的二五八万。易晚池原以为他生性凶狠,班上的人称他为“冷面阎王”,下里巴人一点的叫法是“臭脸恶霸”,但经过方才的互动,她改变了观点。
他不凶狠,不然不会主动搭话。当然也完全不友好,他没正眼瞧过她一次,没说两句话就走,还拒绝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见过面,种种行为表明他非常抵触和她有什么接触。
总归来说,在此人面前,易晚池完全感受不到自身的特殊性,她和随处可见的路灯没啥两样。
是吧,就有人走在路上,突然心血来潮和路灯聊聊天。
他是冷漠,和无感。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易晚池难得产生了一股烦闷,比起直截了当的厌恶,“无所谓”更能激起她暗藏的胜负欲。
是个有趣的家伙。
叶晃没走多久,施恩便在三厅找到了易晚池,三两步走到她身后,用食指点了点她的肩头。
“你怎么跑这来了,不在二厅等我?”
易晚池一个回头间便切换到了无辜的状态,说:“看得入迷了,不好意思啊。”她兴奋地推荐墙上的画,转移话题:“这里全是Claunet先生的画作,他是我的偶像,看,是不是很赞?”
施恩丝毫未起疑心,心甘情愿把易晚池归为迟钝的笨蛋美人那一卦,而且是大部分时候知性,小部分时候才是笨蛋的笨蛋美人。
他拿这类女孩最没辙,拒绝自己理想型的男人比柳下惠还不知好歹。
他往易晚池的身侧靠,笑眯眯地说:“刚刚那幅画,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我到底是什么气质,你告诉我呗?”
易晚池像写小学语文作文那样借了两个词:“开朗,大度。”
施恩:“这和猫有什么关系?”
易晚池:“不是猫啦,是被猫弄乱的房间,主人一点都不生气,还有闲情吃西瓜,是不是开朗大度?”
都是她瞎扯的。
“哈哈哈。”施恩为她的单纯发笑,配合地点头。
“你说得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同样是不在乎,施恩不在乎她讲了什么,叶晃不在乎讲话的人是不是她。易晚池在心里一对比,为前者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