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伤还没好,还有哪里不适?”叶白衣忽然有些紧张。
叶沅将手伸过去,眉眼含笑:“你自己探脉来看。”
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应指圆滑。
滑……滑脉。
叶白衣搭在腕脉的手指轻颤,又换了另一只手来把脉,诊脉结果皆一致无误。
“滑脉……”叶白衣怔怔地看着叶沅,目光向小腹处游移,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是呀,滑脉。”叶沅笑着回应。
叶白衣有些傻了,心跳如擂:“孩子?我们的……孩子……”
“嗯,”叶沅看着傻掉的叶白衣,有些好笑,“我们的。”
“阿沅,”叶白衣一下将叶沅揽入怀中,想要紧紧拥抱却不敢伤了她,最后只是埋于叶沅颈间,眼眶湿润直至泪珠落下,“谢谢……”
叶白衣人生百年,从来没有过这样柔软的心绪。
这个本该在长明山风雪中孤独终年的人,在下山的五年间有了挚爱之人,身边即将诞生出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这是他曾经对着冰雪寒风,想都不敢想的鲜活。
次年五月,叶沅的孩子降临世间。
“本来还以为会是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儿,怎么还是容炫那样的臭小子,”叶白衣嫌弃地瞧了一眼小小叶,教训道,“把你娘亲折腾得那样惨,臭小子以后要孝敬娘亲,听到了没有?”
“咿呀呀……”小小叶纯澈的眼睛盯着叶白衣,装满了好奇。
这是一双神似叶沅的眼睛,清澈纯然,亮如繁星。
叶白衣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还是哼道:“算你小子有良心,眼睛这么像你娘,以后我还怎么揍你……”
“叶剑仙,您三岁了?”叶沅颇为无奈。
顾湘欢欢喜喜地逗弄着小小叶,问向叶沅:“叶前辈,他叫什么名字呀?”
“清许,叶清许。”叶沅念出了这个名字。
问渠那得清如许,是昔年叶止案头镌刻的诗。
“叶清许,确实是很好的名字。”叶白衣知晓叶沅心思,扶住叶沅肩头轻笑。
他不是不知道叶止对叶沅的心思,可修成正果的是另一方世界的叶沅沅与叶止,叶沅与叶止到底是一场悲剧,终究是不可能的。
于叶沅而言,叶止是很好很好的师姐,也只是师姐而已。她此生所爱,也只有叶白衣一人。
叶清许这个名字纪念师姐,叶白衣虽有醋意,可终究不忍叶沅一生伤情。
“臭小子……”
叶清许五岁时,他那对不甚靠谱的爹娘在四季山庄再也闷不住,要叶清许给周子舒磕头认师父,将武学开蒙的重任丢给了周子舒与温客行。
“叶前辈,要清许拜晚辈为师,于礼不合。”周子舒头痛。
叶沅一挥手,不甚在意:“四季山庄的辈分从成岭开始就是乱的,再乱一些也没有关系。清许交给你,我和白衣都放心。”
“师祖……其实清许的武功你们可以亲自教导的。”温客行同叶沅打着商量。
成岭韩英他们好不容易学成出师,他马上就要和阿絮潇洒清闲了,再添一个叶清许,他们要操心到什么时候?
“亲爹怎么能教亲儿子呢,秦怀章的徒弟武功虽然不行,但教起徒弟心狠手辣,这小子日后一定走不了歪路。”叶白衣在一旁开口。
周子舒还想要挣扎:“可叶前辈的医术,我们一窍不通,教不了清许……”
“我为清许留够了医书,每年都会回来考校功课的,”叶沅笑眯眯开口,“我家来去祖师就是这样教我的,她的填鸭式教学一准没错!”
“可……”
未等周子舒再说些什么,低头一瞧,自己便多了一只小小的软软的腿部挂件。
“师父~”小包子叶清许抱着周子舒不撒手,清澈幽黑的眼睛眨呀眨。
周子舒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之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将叶清许抱了起来:“好,好清许。”
“我是师叔,师叔呀。”温客行站在周子舒身侧,手指揉捏着叶清许白嫩的小脸。
“师叔!”
“清许清许,我是师兄,大师兄!”张成岭兴奋地挤在叶清许面前。
“大师兄……”
“二师兄!”
“师兄……”
叶清许就这样被张成岭韩英毕星明忽悠着,一口一个“师兄”叫得欢快。
叶沅与叶白衣在这许多年里,一一践行了他们约定,游历过山川河海,尝遍了人间烟火。
“你悬壶济世,我护你无虞。”这是叶白衣昔日对叶沅的承诺,数十年如一日地履行着。
弹指一挥间,已过整整二十七年。
叶沅与叶白衣并肩走在舒州桥头,百姓皆在称赞他们的皇帝重视农桑,扶持民生。
如今的皇帝,正是当年的晋王。
江山永固啊,叶沅看着人间一派欣欣向荣,会心一笑。
叶白衣偏头温柔问道:“你笑什么?”
“否极泰来,可真好。”
腰后突然被人重重撞上,待踉跄回头看去,一个六岁幼童正无措地看着她。
“抱歉抱歉,犬子顽劣,冲撞了夫人。”不远处一清隽青年忙跑过来,拉住小孩不住道歉。
“无妨,无妨……”叶沅摆摆手正要离开,却发现叶白衣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长青……”叶白衣喃喃低语,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青年。
“阁下认识我?”青年意外挑眉,拱手道,“在下聂长青,舒州人士,这是犬子聂宁。”
叶白衣猛然回神:“抱歉,认错人了。”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那是容长青的转世吧。”叶沅在走远后开口问道。
“他与长青长得一模一样,还有那孩子,像极了容炫小的时候。”
叶沅轻笑:“如此……也是一种缘分。”
叶沅与叶白衣在世间游走了六十多年,最后回到四季山庄的时候,已是周子舒的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