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是山茶拉住了张师姐的袖子,语带哀求的说道:“张师姐,那是我哥哥的碗,你不能直接拿走……我哥没碗吃饭。”
“看你小气的劲儿,不就是一个碗而已嘛,你让你哥去厨房,要多少有多少!”张师姐没好气地回答,转眼一瞥柳师叔出来,连忙又恢复和善,“柳师叔,弟子只是借用她一个碗,用完就放回去。”
柳海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张梅已经连续送了七八日的凉绿豆汤过来。
午后大家都在休息,人少,她总是趁此机会想要打探考核题目之事,又每每被柳海拒绝。
“可那是我哥从小就用的碗。师姐,你要是用碗,去厨房……”
“我说了就是借用一下。”张师姐翻白眼,语气已是格外不耐烦,“碗碗碗,就一个破碗而已,你们兄妹是穷成什么样子,才一个碗都要斤斤计较!你们兄妹穷成那个鬼样子,天天不是种菜就是刷桶,知道的你们是扶摇的弟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讨饭的!”
“诋辱同门。”
“不问自取。”
“欺软怕硬。”伴随三句话,徐之赢从她们身后白衣飘飘地走来。
不仅方轻轻,张师姐和山茶也是惊讶,没想到徐之赢居然会出头,毕竟他是连何长老拉他来当示范都一言不发的人。
徐之赢走到张师姐面前:“将碗还给她。”
张师姐愣了愣,扭头瞧柳师叔也没帮她说话,低头,挪开食盒盖子,露出里面轻盈透亮透亮的绿豆汤,她讨好地说:“可是已经装了东西,等我回去再还给她。”
柳师叔从堂内拿出一只碗,走到张师姐身前,将绿豆汤倒入自己的碗内,剩下的空碗递回山茶。
山茶愣愣接过。
虽然只是换碗一件小事,却仿佛在暗示张师姐回去后不会把碗还给山茶,是个出尔反尔小人似的。
此时此刻还是在徐师兄和柳师叔双双围绕着她,仿佛居高临下的审判,张师姐一跺脚,扭头跑走了。
山茶也没想到柳师叔和徐师兄会为自己出头,当即说道:“多谢柳师叔和徐师兄……”一只碗的事,本没想到麻烦他们。
柳师叔道:“你张师姐原是为了给我送汤,也是我的错。你以后也不要过于忍让。”
山茶点了点头。
碗拿了回来,山茶知道徐师兄过来定是找柳师叔的,这会儿两人确实有话要谈的样子:“那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谢谢柳师叔和徐师兄。”
柳师叔:“不用客气。”
待到目视山茶走远,柳海回头才想起方轻轻还没走,一脸饶有兴趣地站在屋檐下。
徐之赢自小沉默寡言,尤其修道后,又更为清心寡欲,不起波澜,恰逢柳海因为小白上山的事烦心,何长老就让徐之赢多来跟柳海下棋,互相闲谈。
尤其柳海这守静堂,弟子众多,是个绝佳传新鲜趣闻的地方。
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习惯。
每几日午后,徐之赢总要来找柳海下去,除了何长老拉他对练,也就为这一件事才到一层。
柳海和徐之赢走进内室。
方轻轻背着手跟在后方:“徐师兄,你认识山茶?”
徐之赢当然也可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者维护扶摇山规,不过方轻轻还是觉得他对待山茶有点不同。
“算是姻亲。只不过她并不识我。”徐之赢坐定在靠窗棋盘前,这是他的惯用位。
“明白了。”方轻轻站在他一侧, “徐师兄,练气的话,必须先参悟初级,才能往上升吗?”
“修气是长久的功夫,并无终途,故而不在一朝一夕。”
不在一朝一夕,意味着没有先后顺序,方轻轻有所眉目,又问:“柳师叔说你为了练控气在后山劈石头,但现在石头已经没有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徐之赢依旧毫不藏私:“可以练切豆腐。每块豆腐大小均匀,横切一百片,竖切一百片,直到细无可细,豆腐却不散。只是练此需要注意一事。”
“什么?”
“一食一物,不可浪费。”
言简意赅又郑重,方轻轻没忍住笑了一下。
不着防间,她捕捉到了柳师叔的一眼,这是示意他们棋子都拿好,要认真对弈。
也罢,她方轻轻,也不是什么特别会自讨无趣的人,更何况,差不多也得到答案了,来日方长:“那柳师叔、徐师兄,我就先走了。”
柳师叔执黑子目送着方轻轻离去的背影,轻摇头。旁人若是见他们对弈,早就离开了,犹如山茶,偏方轻轻还要一路追问徐之赢不肯罢休。
柳海摇头:“入扶摇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妄为的女子 ,急功近利。”
既然本意下棋就是为了闲谈,让徐之赢起码入点世,柳海便把刚刚方轻轻的问话全都说了。
徐之赢很快就明白了方轻轻的意图。
他是按部就班。
方轻轻却不想,她想要先把所有心法起码口诀弄到手,再回头来参悟弄不懂的部分,因为有可能忽视障碍走到最前方回过头来,才发现原先那些障碍不值一提。
他轻道:“倒也是个法子。”
“你总是对任何事都过于通透。”柳海以为他是听之任之,并不在意。
“修道即修己。己不同道怎么会同?她想摸索出适合自己的练气法子,我倒是很开心。”若是扶摇日日都顾着学他,才是无趣,他也需要一个对手。
“只怕她不是为了练气,而是为了争长赢短。”
“那也无妨。”徐之赢视线沉静如水的落在棋盘上,隐隐地流动,“若是真心喜欢,千径万道,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