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上校在信中记录了日常。
面对热情她只用客套话回复,他不缺追求者,如果沦陷太快就是草包。
现在她的绣工精进不少,已然能秀出一朵像样的葵花了。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激动,这些唤醒了炽烈的情感,压抑已久的热情一下子喷涌而出。
1944年5月。
她收到收到一张明信片,海面风平浪静。曼德尔上校想收到安柏的照片,她揶揄他有收集女性朋友照片的癖好。
实际上她去了照相馆,却挑不出一张满意的,面对镜头她的面部表情僵硬。
当月下旬,克里斯特尔先生狡黠透露了他的消息。
他受伤了,会回国疗养。
原来,他在法国并不逍遥。西线沿海地区士兵都松懈怠懒,他在巴黎抓军纪路上遭遇地下党的埋伏。
预感告诉她,曼德尔上校出会现在玫瑰盛开的时节。
礼拜三上午,她去儿童寄宿营接邦妮。
勃兰登堡门两旁布满瓦砾,音乐厅门前聚集着乐队吹奏口风琴。
市中心的树木被集中锯掉,只剩几棵悬铃木。行人路过时,阳光仍然能透过茂叶在人们脸上投下斑驳绿影。
这些树叶,绿得清新而秀逸,绿得明媚而鲜活。
想起那个梦心底陡然生出恐惧感,但此刻内心的恐惧早已被渴望代替。
她央求卡尔以红十字会的身份将其调进入医院。
*
直到正午,他们才得以见面。
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人不再有吸引力,她使出浑身解数才唤醒一点热情。
她容易在一瞬间对事物感到乏味。
譬如现在。
她倒希望二人之间没有往来信件,甚至也能客观评价那位黑人小姐。
空气里飘着乙醇味,使人不由得对医药产生一种信任感。
安柏的掌心贴着曼德尔上校的额头。他生着病,神色之间带着几分脆弱。
“是小红帽吗?”他看见了领口别着枚卡通卡子,小声问。
“错了,是小女巫。”
片刻后,他心安多了,几乎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由于持续高热落下的后遗症,曼德尔上校仍觉得四周轻飘飘的。
他的手因吊水而肿胀,指肚绷得油光发亮。安柏把它放至掌心,一边消肿,一边聊天。
一别两年,她没了咄咄逼人的特质。她知道,等他痊愈就会立刻返回大西洋。她没有鬼心思,只想让阳光在生命中多停留一秒。
尽管院方早已下令,但仍有漏网之鱼,病房外的窗台上堆满了玫瑰。
“那些药,苦吗?”他温和地问。
她那明亮的目光盯着他,像是陷入恬静的恍惚中。她的声音不觉间轻柔许多:“不苦。”
*
路德维希小姐蛮横地将蓝玫瑰抱到房间。她明艳动人,身材丰腴,着装优雅。
只要她出场,一切都显得黯淡。
“谢谢。”曼德尔上校吻一下了手她的手背。
“埃里希,你从不主动给我写信。”路德维希小姐在控诉他的冷漠。她兴致勃勃地讲述那场《论总体战》的演说,随后问起战场。
“没什么新鲜事,没有姑娘对它感兴趣。”
一股莫名奇妙的东西在安柏血液里翻腾,她恨不得跳起来反驳。自他走后,北非的每场战斗,甚至连官方披露的伤亡情况她都烂熟于心。
比如“马雷特防线”从开始到结束敌我的排兵布阵。她还知道,非洲军团哪怕是成了战俘,在向苏伊士列队向码头行进的时候,也把头昂得高高的,哼着《我们今天向英格兰进军》的曲子。
路德维希小姐没听出弦外之音,她抓住上校的手。
“讲给青年团里的孩子,他们喜欢听英雄的故事,我回去让爸爸.....”
“谢谢,不麻烦你了。”
他笑着,将手抽了回去。
她责备道:“你总无精打采的!”
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从多年前落水被救的那刻起,便下定决心成为他的新娘。他们相识十年,心底始终有层隔阂。他虽平易近人,但并不过分亲昵。聚会上看见她的身影,小埃里希总东躲西藏。可不管躲在哪儿,总能被精准定位。
整场谈话,安柏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路得维希小姐觉得没面子,把火撒在她们身上,连勤务兵也受到了牵连。
再次走进房间,他已经拿起图纸开始工作。
“您做事总是精益求精。”她说。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它使我感到疲惫。”
曼德尔上校放下图纸,寻找安柏的目光。
她在四点钟刺眼阳光的照射下。发现她换了常服,小声说:“要走吗?”
除了刚见面那几句话,他们没再交流过。路德维希小姐一来就支走了所有护士。
“能再和我说说话吗?”
闻之,她回过头,浅浅一笑,哀怨中带着怜惜。她身上既有俏皮灵动的特质,又参杂着静谧清冷。
战争让他愈加迷茫,“精锐”之类的字眼也让人疲惫,他讲起想做花匠的念头。
“如果你能让它们盛开,我会为你骄傲。”她脸上呈现出了亲切的笑容,“祝您早日实现。”
“那么您呢?”
“有很多想做的......总之,没什么长进。”
“做你的学生很幸运,彼得说过希望所有老师都能像你一样。”
想起杜兰德小姐,怒火又燃烧起来,好在她的脾性收敛很多,不再是那个把报纸撕得粉碎的毛躁丫头。
“我没那么伟大,比起别人已经慢了很多。”她声音有些冷漠地说。
她想大展宏图,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再不济也是母亲那样的。可事实上总处处栽跟头。
他把身子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头枕在枕头上,轻声细语安慰:“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没有谁能强制规定,到了某个时节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