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错了?
中书令并不在此处?亦或者,中书令与父亲并不相识?
心中虽快速闪过这些念头,宋雁书脚步却未停,看那架势,颇有几分气极离去的意味。
“怎的还没找到?”
就在宋雁书走下三楼阶梯,快到二楼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宋雁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袍,须发斑驳的中年男子手持书卷,从那道博古架后现身出来,对着康阳炎说话。
康阳炎解释一番,说自己正找着书,宋雁书上来了,这才耽搁了。
中书令似乎愣了一下,向楼梯口走了两步,正撞上宋雁书的眼神。
宋雁书只觉呼吸一滞,中书令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剑,迅速插入她的心中,让她有种自己一瞬便被中书令看透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中书令的眼神便温和得如同邻家老者,仿佛刚刚只是宋雁书的错觉。
宋雁书回过神,只觉背心潮湿,仿佛出了一身冷汗。
中书令急急下楼,眼中迅速蓄满泪,望着宋雁书手足无措,似乎在透过宋雁书寻找故人的影子,嘴唇颤抖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哽咽出一句,“你都长这么大了。”
似是察觉到宋雁书的茫然,中书令用衣袖按了一下眼角,对宋雁书笑道:“看我,人老了就是这样,我是你康伯伯啊。”
宋雁书对父亲的过往知之甚少,对父亲与中书令的过往就更是陌生了,此时中书令这样一副样子,倒让她有些罕见的不知所措。
对着宋雁书说完,中书令又转头看向儿子,道:“这便是我常与你说的,你安志三叔的女儿。”
听到中书令的介绍,宋雁书恍惚了一下。
安志,是父亲的字。
但父亲并不喜欢这个字。
每次有人这样称呼父亲时,他都会板着脸,久而久之,大家便不会这样称呼他。
宋雁书是在一封书信上看到这个名字的,她当时不知这人是谁,便拿着去问邵叔。
邵叔说这是父亲的字,是安守志向的意思。
当时她并不知其意,只觉这个字似乎带有劝诫的意思。
后来知道父亲不喜这个字后,才得知这个字是祖父为父亲取的,是在告诫父亲要安守宋家世代镇守边塞,忠君报国的志向。
父亲及冠时,曾想留在京城考取功名,让陈家安心将女儿嫁给她,也让母亲能够风风光光地从陈家出嫁。
可祖父以国家大义压下,为父亲取了这个字。
父亲陷入两难,后来祖父战死沙场,父亲这才带着母亲去往雄州城。
宋雁书垂下眼,宋家世代镇守边塞,忍受苦寒,人丁飘零,这是为国尽忠,自然是无话可说,心甘情愿。
可同时,宋家的长子却必须在京城中长大,与众世家子弟结交,在弘文馆求学,以保证其能对皇室忠心不二。
待及冠成年后,宋家的长子又必须前往边塞,继承宋家的命运。
如此明显的不公,宋家却一直忍受,父亲曾说,祖父告诉他,虽然朝廷不够信任他们,但是只要他们宋家自己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便够了。
可如今,朝廷又连下几道旨意,让自己回京择一世家子弟成婚,分明就是将宋家人当作抵御外侮的棋子,同时又疑心重重,于是用尽各种手段,要将棋子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即便此时看来,这道旨意不一定是皇帝本意,可无论是谁,都是想将宋家作为争权夺利的棋子,为自己谋取权势。
宋家人,难道就不是人吗?
就不能有自己的命运吗?
中书令见宋雁书眉眼低垂,身子紧绷,眉须舒展开来。
看来,宋家并不像以前那样愚忠了。
中书令拂了一把胡须,微笑看向二楼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