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殷陈又梦见了前事,梦中她手脚被锁链紧紧束缚,如一条搁浅的鱼。
义妩轻抚她的脸颊,“愿我的阿陈,从此之前安稳顺遂,不再颠沛漂泊。”
班子里的姊妹们围绕着她调笑:“阿陈是大姑子了,可以议亲了。”
殷川眼中带泪,语重心长,“他若能舍弃从前身份随我们走,我们便也做他的亲人。”
女俘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瞧,天上月儿一年四季,盈缺有序。”
“刀客的手是脏的,但刀客的刀,须不留血色。”
“你阿母死前央我留下你的命。”
“乌隆,我会杀了你!”
“你最好怀着这样的恨意活着。”
“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敲碎了,里头的骨髓最是香甜。”
一幕幕过往将她拖入深渊,血海渐渐将她淹没,手脚锁链越收越紧,身体被巨石挤压着,胸口胀痛,殷陈奋力仰着头,大张着嘴,试图汲取一点空气。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殷陈倏忽睁眼,盯着牢房顶部,许久,漆黑的眸子才转了转。
“你怎的一直在抖?做噩梦了?”将她拍醒的女囚又问了一遍,转头将搁在边上的水递给殷陈。
殷陈坐起身,感觉身后一片濡湿,她接过碗,目光顿住,并未将碗沿靠近唇边,“无事。”
她借着微弱灯光看向女囚,她身材同殷陈差不多瘦小,看着二十来岁。
女子坐到殷陈身边,“可是怕我下毒?”
殷陈笑了笑,“对。”
女子也笑了一声,低头衔住碗沿,抿了一口水,“不必担忧,你我都是将死之人。”
“你所犯何事?”
“杀夫。”她一双幽暗的眼望向殷陈。
殷陈仰头将水饮尽,心跳逐渐平息,“你夫可是恶人?”
“他是个闻名乡里的孝子。”
“那他对你不好?”
女子笑了笑,“何谓好?”
殷陈捏着水碗看着她,“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女子摇头,“旁人都言他是个极好的郎婿。”
“那你为何杀他?”
“他欲卖女求医,为医君姑。”
“你君姑可是无药可医?”
“这世上哪有无药可医的病症,只有无钱医治的病痛。”女子幽幽叹道。
殷陈将碗递给女子,“那你的孩子现在何处?”
“在我阿姊家中。若你能出去,能否替我去瞧瞧她?她名叫姜世,我是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了。”
殷陈看了她一眼,“你叫何名?”
“绿蚁。”
“好。”殷陈笑了笑,“不过,你不若同我做个交易罢。”
绿蚁眸中划过一丝讶异,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只有那双眼清澈,带着些许诱导。
鬼使神差地,绿蚁点头。
第三日,狱卒打开牢门,“殷陈,你可以走了。”
殷陈站起身,将香囊留给绿蚁。
“诶,那位貌比宋玉的郎君怎的没过来?”女囚扒着栅栏望眼欲穿,期许着能再见霍去病一眼。
殷陈走出牢房,对着女囚道:“我会替你转告他,你对他的爱慕之情。”
久违的阳光白得晃眼,殷陈站在路旁,眼前一片恍惚,过了半晌,才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霍去病。
他一身烟青色袍服,腰间白玉带钩,丰神如玉,果真是有匪君子,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殷陈想起二人初见时,他的刀只差一寸便会劈开她的头颅,她仍不可救药轻薄了他一次。
当然,代价便是被拧着胳膊疼晕了过去。
她朝霍去病走过去,“霍郎君今日真是风姿绰约。”
“我瞧姑子在狱中过得倒是挺风生水起的。”他听狱卒说了她这两日同牢中女囚打得火热的状况。
“那还得靠郎君这几日的关照。”殷陈走到他身边,见他身上衣袍洁净,坏心眼地凑近他。
霍去病嗅到一股馊臭的气息自她身上幽幽传来,戒备地退了两步,生怕她如在流沙初见时那般径直袭上来。
殷陈丝毫不觉自己身上被腌入味了,只笑眯眯仰头看向霍去病,“郎君可抓住那廷尉府内应了?”
她一脸谄媚,可那双眸子依旧清冷得很,像一块坚冰,镶在她脸上,极不相衬。
“内应死了。”他将殷陈的钱袋丢了过去。
“那凶手可招认了?”
“他招认与死者起争执失手杀了他,恰好你在屋中,情急之下,便拿你当了替罪羊。”
“那郎君可是信了?”
霍去病摇头,看她一眼,语气依旧冷淡,“我所要做的便是将你救出狱而已,至于其他的,姑子可亲自去查。”
“两月时间,霍郎君的口才倒是见长。”她心疼地抖了抖钱袋,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竟一枚铜币都没有了,她声音倏地拔高,“他将我的钱都吞了?”
霍去病瞧她一脸心疼,“姑子既拿钱袋当暗器砸他,便该知道这钱是有去无回了。”
殷陈捏紧拳头,“这钱我可辛苦攒了许久,太过分了!”
霍去病懒得听她发表艰苦攒钱经历,转身往前走。
殷陈连忙跟上去,“郎君可知那凶手为何不会丢我的钱袋?”
霍去病瞅她一眼,“我猜他并不知姑子在那样情形之下竟还能想得出反制之法。”
殷陈摩挲着钱袋上发白的刺绣,或许此事,真与义妁失踪相关,“为人办事者,无非为钱财或被胁迫,钱袋中钱财不少,那凶手必定会私吞钱财。而这内应知道他偷拿了钱财,定会同他有所争执。”
霍去病笑了笑,“姑子现在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此人无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放弃此行目的。我想,此人定与我姨母失踪有关。”殷陈脚步轻快,忽然道,“郎君救了我,岂不与那人为敌?”
他素来不爱掺和旁人之事,此回算是破了例,“姑子知道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