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飞枉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恶鬼来了。
他说得极慢,极为寻常,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感慨,从容地说一句,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若是……平常,飞枉也会搭一句,是啊,停了。可如今,他却觉着毛骨悚然,他的四肢,脖子,乃至思绪都随这句话僵住了,只剩下眼珠止不住地颤动。
恶鬼穷凶极恶的程度,远远超乎想象。别说是救人了,就连自保……难道真的要交待在这了吗?
忽地——飞枉身上浮现淡淡的光芒,身上的铜钟兀自响起,使他僵化的压力一扫而空。
三祖师的符箓!
飞枉面露喜色,手指才捏紧剑柄,转身举手挥剑,又定定杵在原地。刚凝起的剑气被吹散。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依旧空无一物的树林,如坠冰窟。
“嗯……?”恶鬼的脚步声依旧从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步调犹如死亡降临的倒计时。
恶鬼拨开碍事的枝叶,衣物与叶片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飞枉脸色煞白。
恶鬼顿时有些意外,“……居然还能动弹?”
脚步声恰恰停在身后。飞枉一僵,绷紧了身体,冷汗止不住从额头冒出,“恶鬼!”他蹦出两字。
刹那,恶鬼悄无声息移到眼前。飞枉眼珠一颤,深褐色的眼珠映出扭曲凶恶的面具。
名副其实的恶鬼,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面具边缘渗出黏稠的血液,沿着光滑的曲线滴在地上,滴滴哒哒,融在雨声中。
没有灵气,没有魔气,面具后冒出昏昏沉沉的黑雾,将恶鬼拢在神秘的暗影之中。
不详,彻底的不详。
第一眼便叫人胆颤。黑雾下,划过两点锐芒,飞枉又看恶鬼埋在双臂下的武器,使的是——双刀匕首。
此刻,飞枉才反应过来,使他怔在原地的,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威压,更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法阵,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咬紧牙关,动了动颤抖的手指,克制着挥动手臂,“恶鬼退散!”
“啊……我又有新名字了。”恶鬼甚至动都没动。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到飞枉被恐惧支配的面容上。
飞枉看着自己的右手被切断,整齐的缺口出现在右臂,甚至连疼痛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能捂住断臂瘫倒在地上,“啊!!!”
他眼睁睁看着恶鬼又蹲下,伸出两只手指,夹走胸前的符箓。
恶鬼端详符箓两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苍珏。”
飞枉震惊了,“你怎……知!”
符箓从恶鬼指缝溜走,赫然爆发一束强光,幻化出一把利剑从天而降,笔直刺入恶鬼天灵盖。
那利刃气吞山河,刚正不阿,几乎以湮灭整座山谷的姿态下坠。
谁料恶鬼仰头看了一眼,轻飘飘一句,“碍事。”符箓顷刻自燃,利剑带着火光,轰然撞上这座山谷。
火星飘落,点燃了一整座森林。漫天火光映出飞枉惊慌失措的脸,恶鬼慢条斯理道:“看在无尘的份上,留你一句遗言。”
飞枉喘着粗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与……无尘什么关系?”
恶鬼泄出一声轻笑,“你明知我不会回答。”他摇了摇头道:“可惜。”
话音刚落,飞枉眼中映出一点寒芒。恶鬼连抬手的动作都看不清,飞枉咕噜一声,心中难免生出一股凶狠的怨气。
就在匕首划破皮肉那一刻,天际极快划过一片耀眼的金光,飞快从飞枉身上略过。
“嗯——?”恶鬼的声音戛然而止。
金光如针般紥进眼里,飞枉眼底一痛,反射性闭上眼睛,可是那光芒始终不肯放过他,透过薄薄的眼皮,狠狠卷走恶毒的心思。
——那恶鬼怎么了?
万般念头,都随着飞枉眼皮落下一扫而空。
忽地,哗啦一声,一片狭隘的阴翳挡在眼前,冰冰凉凉,像夏日里的树荫。
飞枉眼皮颤动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一把灰白色的油纸伞挡在眼前,伞面雕镂着祥云野鹤,玉质的伞骨透出淡淡绿意。
举着伞的人背对飞枉,身披紫袍,腰间吊着一个小巧的挂囊,明明是酷暑时节,脖间却拢着厚重的貂毛,仿若身处极寒深冰。
此人稍稍侧目,回头看了一眼。
飞枉眼冒红丝,仍映出对方那张稍显温和文雅的面容,还未反应自己已然劫后余生。
雨又在下了,打在油纸伞上,哗啦捣腾得紧。
金光在飞枉身上卡了一瞬间,随后掠过飞枉,扫向更为遥远的土地。
飞枉立刻使出一剑,左手以肉眼可见地颤抖,狂乱的剑气不由分说就要面前的人的性命。
与其说对方躲都没躲,不如说对方反应迟钝,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身体呈一条抛物线砸到树下,砰的一声,他猛然爆出一阵鬼哭狼嚎:“啊啊啊!!!痛痛痛!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飞枉充耳不闻,马上吃下随身携带的修魂丹,感觉灵气充裕全身,伤势修补完好后,他才单手扶着身旁的树干,站起身来。
所幸恶鬼用的是凡间器物,没有伤及神识,否则……飞枉不敢想。
“救命!救……命!”树下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飞枉皱紧眉头,又扔出一道符箓,如法炮制使符箓生效,白色的曦光罩在对方身上,对方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你是人还是鬼?!”对方裹着裘衣,雨伞倒在旁边,一身紫衣瞬间溅上泥泞,他缩成一团,脸上的水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见你傻站在原地才走近,下雨天的你不会是鬼吧?”
一见三祖师的符箓起作用,便确认对方不是恶鬼。
飞枉碰了碰右臂的断口,禁不住闷哼一声。他强忍痛楚朝对方走去,步履左摇右晃,好不容易走近了,拾起对方的雨伞,一时没站稳,噗通一下倒在隔壁。
两人被大雨淋湿了衣裳,十分落魄地躺在泥泞中。
飞枉心跳如雷,瞳孔涣散,“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