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连着好几天没出现了。
霍迢坐在门槛上,努力翘着脚尖,给自己脚指甲涂着指甲油。
指甲油显然很便宜,味道浓地刺鼻,她小心地一手拿着刷子,另一手把指甲油瓶子放到离自己稍远一些的地上。
小心翼翼地,她刚把一只脚趾的指甲涂好,吹吹气,白嫩到几乎反光的脚丫轻晃了晃,还未干透的蓝色指甲油于阳光下发着莹润的光。
直到一个阴影罩下来,光源断了,鲜亮的蓝色也跟着变暗,霍迢抬头仰视过去,顶着一头黄毛的彭浩也正低头看她。
下意识觉得时间有些不对,霍迢平移着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够着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才两点半。
彭浩好像看出了她的意思:“放半天假。”
霍迢眨眨眼,才点了点头,伸手把放在边上的指甲油拿到另一边,然后拍了拍门槛:“坐这里。”
彭浩听话,直接坐了下来,与她并肩坐在一起,黑仄仄的门框把他俩框了起来。
“好几天没见你了。”霍迢努力去涂下一个指甲,吹着气说着。
彭浩点点头,才反应过来,霍迢一直盯着自己的脚指甲,看不到他的动作,又出声:“嗯,在工厂上班。”
“那肯定管饭吧?”霍迢问。
彭浩说:“管。”
“那就好。”霍迢叹气:“我真怕你这几天把自己又饿到,管饭的话记得多吃点。”
“……”彭浩一时有些哑然失语。
他实在是有太多太多话想和这个女人说,可偏偏不善言辞,文化也少得很,根本组织不起语言来。
霍迢发觉到了他的沉默,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心情不好啊?”
彭浩摇摇头,又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你叫霍迢。”
“对啊。”霍迢好笑地涂着指甲油。
彭浩带着隐秘的安静,侧着头,看着霍迢透着认真的侧脸。
阳光太好,密密地扑散着落下来,霍迢的长发松松散散的被夹子叩在脑后,又有几缕顺着她的动作垂下来,被照成了金色。
彭浩眨了眨眼,他语气中带着藏好的笑意,眼睛也变得有些明亮,看着霍迢:“霍迢,是哪个迢?”
霍迢手中动作停了一下,她小心地把手里的指甲油刷子翘起来,翘得高高的,然后将干净的小拇指伸过去。
“嗯?”
看着她的示意,彭浩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他干瘦的手伸出来。
霍迢用小拇指在他手上蹭了蹭,直到他的手如含羞草一样,慢慢地,在她面前摊平开,才用小拇指轻轻地在他手心画上了比划。
“就是……”她认真地眨着眼,慢慢写着:“这个迢。”
手心好痒,彭浩有些想笑,他手掌想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可只稍稍有了一点幅度,便又被主人控制着,老老实实地摊着,眼睛始终看着霍迢,一动不动。
霍迢写好后,不其然地抬眼,撞进了他的眼里。
彭浩先一步移开了视线,看了看自己已经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掌,好似还有酥酥的感觉残留着,没有离开。
“对了……”霍迢再看了看自己两脚涂好的指甲油,满意地将瓶子拧好:“你之前不是说全身都疼的吗?好了呀?”
彭浩便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那会他太疼了,全身骨头都疼,体温起起伏伏,像是要死了。
医院开的药一瓶要一千多块,买不起,身上有五块钱,他走进了那家门口都透着破旧的店里,先确认。
“多少钱?”
凤桃忙着把衣服卷卷,塞袋子里:“五块!帅哥,你等等噻,等等有人回来,我有事先走咯!”
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幸好够的,其实又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好意思走,犹犹豫豫,直到那个女人走了回来,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们一群病友挤着一个群租房,下雨的时候要在地上摆三四个塑料盆,有人从外面挤回来,怀里揣着药瓶。
“印度的。”病友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跟前:“跟黄牛买的,还贵了,要是能找到卖的那个人,能更便宜点。”
彭浩趴在床上,心里有什么念想一闪而过。
他此时看着霍迢,那个快消散的念头又起来了。
“我……”他说:“我得了病,好不了的。”
白血病或许能治愈,但对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生来就陷入贫穷的泥沼中,他们连命运都相差无几。
霍迢缓缓地眨眼,看着彭浩,他躲躲闪闪,又抬眼看向她。
“什么病啊?”霍迢问。
彭浩说:“白血病。”
霍迢点点头,“哦”了一声。
彭浩努力想在她脸上找到“同情”或者“异样”之类的神色,但他失败了。
霍迢把瓶子拧紧了点——刚刚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拧好,那股味道居然还在。
“那你今天下午都休息啊?还有晚上。”霍迢说,仿佛刚刚彭浩说了个很轻描淡写,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彭浩“嗯”了一下。
“那晚上还来跟我吃饭不?”霍迢已经换上了她的笑脸,靠着门,低着头看他。
彭浩又顿了一顿,再点头:“嗯。她……不在?”
霍迢怔了一下,继而想笑,凤桃在彭浩眼里终于不是透明的了。
“不在。”这里住着的人都好穷,工作日的白天鲜少有人会有闲心来按摩:“凤桃回趟家。”
“那你呢?”他问。
“我啊……”霍迢踩着拖鞋,迫于未干透的指甲油,只能滑稽地往回蹭:“我没有家人了。我爸我妈都没了,还有个姐姐,但很久没联系了。”
大家都过得很艰难,联系还不如不联系,不联系的话,起码知道彼此过得还行,没出什么事。
彭浩敛下了眼睛。
霍迢对着挂在门后的镜子,把头发镊子含在唇间,利落地重新挽了一下头发,把碎发用镊子夹好:“你呢,中秋过年得回家不?”
彭浩摇摇头,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