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吱……”
漆黑寂静的牢房上方传来沉涩重物摩擦过岩石的难听声音。
很多年都没打开过的牢门被人从外面移开。
一束深海特有的幽暗蓝光从狭小洞口照进来，仿佛一轮硕大阴沉的诡异暗月，悬在漆黑水牢斜上方。
幽深昏暗中，隐约能看见水牢角落蜷缩着一个枯瘦女子。
“馨儿，三哥来带你走。”
洞口跳进来一个高大修长的白衣青年，朦胧微光拢在他周身三尺，仿佛身带圣光般，驱散水牢内浓墨般的黑。
青年玉芝静秀的脸上满是担忧，他大步走到枯瘦女子身前，挥手扬起白光，斩断缠绕在女子身上的玄铁锁链。
白光在幽暗牢房内太过耀眼，原本昏昏沉沉的女子猛然抬头，眼神涣散，喃喃问了句：“杨戬，是你来接我了吗？”
多年幽禁在海底漆黑的水房内，寸馨视力退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她激动的伸手抓住白衣青年的胳膊，瘦削黯淡的脸上仿佛老树发新枝般盈出惊喜，“你终于修改天条，来接我出去了吗？”
白衣青年心疼的看着可怜的妹妹，久久无法说话。
“不，寸馨，我是你三哥玉龙敖烈。”敖烈弯腰抱起妹妹，“三哥如今修得正果，已是如来佛祖亲封的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三哥带你离开这里，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敖烈抱着寸馨腾空越出水牢。
“不是杨戬？”寸馨涣散的眼神中闪过失望，“他还没能修改天条？”
敖烈低头怜悯的看着妹妹，轻叹一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西海海底。
冬日寒冷的北风肆虐过西海海面，昏沉沉的夜晚一丝星光都没有。
敖烈抱着轻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寸馨坐在西海岸边，寒风吹乱青年鬓角发丝，也将他怀中唯一挚亲的生机一点点吹灭。
“司法天神杨戬明日将与月宫嫦娥仙子大婚，三界众仙全都在邀请之列，三哥……”敖烈哽咽着，不忍往下说。
“三哥也被邀请了吗？”寸馨面如死灰，闭上眼，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三哥是因为他们的婚事才能从石柱上离开？”
很多年前，寸馨还住在灌江口二郎真君府邸时，就听说三哥入了西方佛门，真身常年累月盘绕在大雷音寺的石柱上。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三哥了。
敖烈沉默，他不善撒谎。
确实是因为诸天神佛都要参加司法天神的盛大婚礼，他才能短暂离开大雷音寺的擎天华表柱。
所有人都在恭贺司法天神终于修改天条，和痴恋多年的月宫嫦娥仙子结为夫妻。
这也是新天条生效后，仙界头一桩婚事。
这桩婚事对严禁神仙动情十几万年的天庭来说，无异是里程碑式的新象征。
所以，诸天神佛全都给司法天神面子，纷纷到场庆贺，示好这位天庭新任掌权者。
新人笑，旧人哭。
没人记得这位司法天神曾经因为玉帝舅舅杀死父母，发誓要和天庭势不两立，被玉帝王母三界通缉剿杀。
也没人记得，在司法天神最灰暗的那段岁月里，有个西海三公主不顾一切嫁给他，为此不惜成为家族罪人。
夫妻千年，败给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最终以离婚惨淡收场，成为仙界神仙动凡心的反面教例。
离婚后，天庭多了个法力高强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西海多了个被众人嗤笑的下堂弃妇。
不知即将迎娶心上人的司法天神可还记得，曾经替他顶罪的前妻还被压在西海海底？
大概是忘了吧！
否则怎会将婚礼请帖送到前妻双生哥哥的手中？
寒风吹散敖烈的叹息，他的沉默印证了寸馨的猜测。
寸馨没有再问，她曾经婀娜丰腴的身躯早在多年囚禁生涯中被一点点熬干，此刻仿佛一片凋零的枯叶，轻飘飘靠在哥哥怀里，连颤抖都是微弱的。
夜幕压的很低，无星无月的海岸边仿佛恒古荒漠般寂寥，凄冷寒风鼓动白衣青年宽大的袖袍，“哗啦啦”的海浪汹涌撞击岸边礁石。
暴风雨在漆黑压抑的海面酝酿。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声闷闷的哭泣从敖烈怀里传出。
“哥，我后悔了！”
闪电劈裂暗沉沉的夜空，惨白电光照亮寸馨凹陷黯淡的双眸，她的眼角淌下悔恨的血泪。
“我不该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不顾家族荣辱，不顾挚亲安危，抛弃一切去求一份永远得不到的感情。”
“落到如此下场我活该！”
“哥，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你被西方渡去当脚力，做那大殿石柱上的装饰！”
豆大雨滴落在寸馨枯瘦灰败的脸颊上，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倾盆大雨泼洒下来，海面狂风掀起巨浪，轰隆隆的雷声淹没白衣青年悲恸的哭声。
一道红光从白衣青年怀里钻出，暴雨中化身成一条通体赤红的火龙，在惊涛骇浪的西海海面盘旋游弋。
低沉玄奥的上古龙吟在西海上空沉沉响起，压过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飘散在西海上空。
那是只有真龙血脉才能听懂的龙语。
——燃我真龙血脉，福泽西海生灵。
“馨儿，不要！”
敖烈悲鸣一声，化作白色玉龙本相，盘绕追逐暴雨中的赤红火龙身影。
他想阻止妹妹献祭神魂，却只能徒劳的穿梭暴雨中，眼睁睁看着火红龙影一点点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消散在西海海水中，化为灵气，滋养西海万物。
这一刻，无数海中鱼虾蟹蚌因为突然充盈的灵气而诞生灵识，有些本就诞生灵识的直接化为人形，此起彼伏的惊喜叫嚷穿过暴雨，传入敖烈耳中。
白色玉龙重回岸边，化作白衣青年伫立在暴雨中，久久望着海面。
她心中该有多恨，才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彻底消散在世间！
又有多爱这片大海，才愿意放弃永生，永庇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