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雨已经停了,李梦夏走得很晚,她背着书包在教学楼附近的一根路灯底下站了很久。
倒映着亮色的水洼旁边有一条蜈蚣在挣扎,它似乎是被某个人踩过一脚,半边身子是瘪的,只剩下另外一半在费劲挣扎。
“在看什么?”梁文轩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李梦夏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往旁边退开一步。
“我看你在这站了很久。”梁文轩瞧见一条半残蜈蚣,李梦夏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手里握着那把黑伞,问她:“晚上怎么没去食堂?”
“谢谢,我不饿。”李梦夏别开脸,躲着梁文轩的视线。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在叫嚣着快走啊,快离他远一点,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她就是迈不动步子,甚至更加难过。
李梦夏总是喜欢在他面前出糗,因为她说不饿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地开始叫,她又解释说:“最近吃东西会反胃,很想吐。”
“去医务室看了吗?”
李梦夏摇摇头,为防止梁文轩做为班长继续关心她,她率先开口说道:“明天去。”
“嗯。”
她以为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可梁文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一抬头,梁文轩给她递了包纸。
夜风吹冷她的脸颊,李梦夏都忘了她竟然在流泪,她喉间咽动,用僵直的手指去接。
李梦夏很讨厌哭得时候被别人看见发现,她讨厌被任何一个人看见她的脆弱,因此她比任何一个人都需要一个安静地隐蔽地能容纳收留她的小角落。
“谢谢。”是一句鼻音绵重的道谢。
梁文轩收回视线,对她说:“以后要记得对自己好一点。”
李梦夏愣怔地抬头看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让梁文轩当她的树洞,她受了好多委屈,好想好想和他诉苦。
她张唇,冷气灌入口腔,唇瓣都在打着颤,终于理智战胜情感,她压下心头的那一点悸动,还是选择做回那个沉默寡言的自己。
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梁文轩那么好,她真喜欢他就不会想着往他耳朵里倒垃圾。
李梦夏挪开脚步,给他让路。她的目光回到那条蜈蚣身上,它已经爬到了井盖中央的空洞边上,正准备往下水道里钻。
梁文轩走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末了又将目光聚焦到李梦夏脸上,雨后气温骤降,她的脸蛋发白,“为什么不回寝室?”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没什么意思。”
那条半残的蜈蚣已经坠入空洞中,它估计活不成了。
方形石盖上空荡荡,李梦夏的思绪回到小学四年级,那年她们一家出了车祸,一整车人里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刚康复,暑假结束开学回到学校上课,她的同桌是一个很爱犯贱的男生,见到她额头上的疤痕总是对她说你头上为什么长了一条蜈蚣……后来一个下雨天,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条小蜈蚣,用筷子夹到她的桌子上面,然后对她说:“看,你的疤。”
她已经忘了自己当时哭没哭,她只记得当时有几个人都在笑。
后来,她就一直留着又厚又密的刘海。
“班长,我先回去了。”李梦夏抓紧自己书包的肩带,向梁文轩告别。她头也不回,先是快步走然后不可抑制地小跑起来,颇有种逃离之意。
梁文轩看着少女奔跑的背影,垂眸盯着手中的伞,良久他才迈步往车棚里去。
*
5月8号,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是自习课,梁文轩写完习题册抬头,窗边的那个座上少了个人,一直少了个人。
下课,梁文轩起身去四组问了一圈,“李梦夏人呢?”
没人知道。
晚读开始,李梦夏还没回来,吴肖这会正在班里清点人数,四组的组员都不知晓李梦夏去了哪里,吴肖走过来问梁文轩,“班长知道她去哪了吗?”
梁文轩摇头。
直到第一节晚自习,李梦夏才匆匆返回教室,她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
自李梦夏回来,梁文轩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他清楚的看见少女白色的校服上没被清理干净的铁锈和尘泥,显而易见,她翻墙出了校门。
可在他的印象里,李梦夏一直都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
同桌告诉李梦夏,吴肖让她去一趟办公室,这会离下晚自习结束还有五分钟。
下课铃响,组内的化学课代表肚子不适,梁文轩帮忙将收起的练习册送去吴肖的办公室,靠近门口他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做什么去了。”
“我有一个朋友今天生日,我去给她过生日。”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杨婧。
她给她买了生日蛋糕送到学校里去,晚上杨婧带她出去吃了一顿好的,然后又去超市给她买了零食,杨婧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才回去,还叮嘱她以后不可以在干出翻墙出校门这样违纪的事情。
“是小梁啊,怎么不进去?”从背后走过来的是24班的班主任,梁文轩抱着厚厚的练习册向人颔首打招呼,随后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入内。
李梦夏垂着头,吴肖继续问着她话,“就算是好朋友过生日你也不能翻墙出校,还同周围的同学招呼都不打一声。”
她其实没打算回嘴,但听着吴肖将杨婧和班里的同学比较,她还是脑抽地回了一句,“她和他们都不一样,她是特别的。”
梁文轩此刻恰好将练习册放在吴肖办公桌上,李梦夏寻声望去,两人视线短空相接,她拘谨地抿起唇。
吴肖敏锐地从她的话中品出一点不对劲,追问道:“ta是男是女?”
梁文轩离去的步子陡然间放得慢了些,他听见李梦夏说:“她是一位女教师,她是我的初中班主任。”